馮力士化身流浪漢,艾斯特新片《寶驚魂》為你解剖當代社會種種

  亞里艾斯特(Ari Aster)新片《寶驚魂》(Beau Is Afraid)昨天上映,星期三晚那怕很夜也要衝去看優先場。我不知道香港觀眾對艾斯特的認識有多少,但他自第一部片《祖孽》(Hereditary)始已成現象,擠新進心理恐怖這潮流之中,成為中堅份子。後作《仲夏魘》(Midsommar)比《祖孽》野心更大,也更成熟,不為何故此片香港沒有上,但在外地造成風潮,宗教膜拜(cult)元素,加上重重奇異的儀式,為艾斯特增進大量新世代的粉絲。

  今次《寶驚魂》走得更遠,不走恐怖和驚悚元素,而是以流浪漢敘事/惡漢敘事(picaresque narrative)的形式,剖開當代美國社會的眾多怪現象。難怪馬田史高西斯為電影上映站台時說艾斯特是當代電影中「傑出之聲」(one of the most extraordinary voices)。

  流浪漢小說有幾項特色,在《寶驚魂》中也能找到:第一身自傳色彩、故事由幾段關聯鬆散的奇遇組成、故事着重社會剖析多於角色發展。唯一一個重要不同之處是,流浪漢小說的主角一般來自社會低下階層,但我們的主角阿寶初看如此,但實質不然。

  《寶驚魂》可以說由五組關聯鬆散的奇遇故事組成,除了第五部份的最後審判外,其飾四部份均為對社會的剖析。我們從第一部份看見,主角阿寶住在犯罪和社會問題滿滿的現代都市,底層格局明顯,社區充滿不信任和憤恨,阿寶則驚恐地在此社區中生活。這部份剖析的社會現實明確,不需要特別解釋。但當看見馬田史高西斯站台,就很難不令人聯想起《的士司機》中的社會現實。兩者社會現實有類同之處,但《的士司機》中那種近乎罪犯式、又反諷地擁有英雄主義色彩的社會清洗想法,在《寶驚魂》之中是完全不起的。阿寶非那種英雄,相反,他迴避現實,極力以焦處與驚恐軟弱地保護自己免受社會之害。

  阿寶因車禍到達第二部份,而筆鋒一轉,風格大變,阿寶由社會底層社區到達社會中上層地區。那家救起他的中產家庭根本是社會底層的反轉,極度關懷,完全的施予,當然是以基督宗教為底蘊,但那種施予極度之處,令這段本來像是寫實的地方,變成極為超現實(不禁令人想起布紐爾)。那家人施予之處,甚至連殺死兒子的凶手也養在家中,治療他創傷後遺的心理病症。這種不可思議的大愛,難度不就是我們在美國校園槍擊案後或會看到的嗎?

  《寶驚魂》另一個與流浪漢小說有別之處在於,流浪漢小說多數說之以寫實主義風格為主,但《寶驚魂》則是超現實風格處處。第三部份,阿寶誤打誤撞地走進了森林,遇上奇異的劇團,儼如一個理想而有希望、未來的小社區(嬉皮士?反文化運動?),阿寶因而也可以在奇異劇團中幻想自己成為另一個自己,更強大,更有信念,由非流浪漢變成擁有如奧德賽一直尋家回家的英雄人物。但現實是,英雄與阿寶無緣,阿寶突然驚醒,然後回到他軟弱的終極之源:核心家庭。

  第四段的母子對話,不夠細心的觀眾很容易誤讀這段母子的爭吵,看似是因濫愛孩子而求愛於子的母親與壓力過大而不敢面對母親的媽寶:阿寶之軟弱源於老母的強橫。但此解讀缺失之處在於:父親何在?電影最終揭示何者是父親,更說明,阿寶念茲在茲要看到的父親,阿寶念茲在茲以為是人生之缺乏之父親,其實他一直都知道是怎樣的,只是一生都不願承認父親是這樣,也一生都不願承認自己的無能並非單來自母親的強勢,也同樣來自一定不願承認自己已經選擇了一切,選擇成為一個軟弱無力的人,成為弱者來惹人憐愛。而這情況,非單母親一力造成,而是這個普遍存在於當代社會的家庭結構。

  最終的審判到底如何?留侍觀自行發掘了。但無疑可以肯定的是,艾斯特再次突破他前作的世界。如果是艾斯特的意料之外和怪誔的世界觀之粉絲,這肯定會是你本周之選;但如果你無法接受A24的破格、反電影傳統的取向,那你還是不要去看這片了,免得你要受三小時之苦,還要在離開影院後不明所以地胡亂取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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