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說「真」香港故事──本地歷史熱潮下看《憂鬱之島》的尖銳與寬懷

  對香港的集體情感能量,近年催生出一股本地文化歷史熱潮。與香港史相關的網上專頁、書刊、項目、導賞散步等數量一時大增;有歷史專頁內容結集成書,有新書店連名字都跟香港史地相關,有雜誌更豪言自己記錄的就是香港。

  這些內容橫跨不同領域、地區,既有強調教科書不教的歷史知識、歷史事件爭議探討,亦有大國視角外的史觀開拓,如庶民故事、史地掌故、海洋史觀等。涵蓋時期既有以「開埠」為起點的殖民階段,亦有更早的保安縣年代,甚至石器時期。它們或強調趣味和美感,或史觀鮮明,或戀舊情懷濃烈,傾重各有不同。部份來自政府檔案、舊報刊、史書和口述歷史,也有好些沒列明史料出處。粗略概括,它們很多都想帶出香港是個有趣的、「真係好靚」的、有故事和可能性的,值得發掘和珍惜的地方。

  香港人的歷史意識向來薄弱至極。但在被消失的危機下,倒是開始多人渴望發掘從前。對香港的認同和熱愛,在這熱潮下被確認、加強。

  除了回溯昔日香港,也還有想記錄當下香港的渴望。單說電影,近年港產片的小陽春裡,向來邊緣的紀錄片便成為重要類型。由記錄街頭運動、學生領袖、中學生,到小眾社群如水上人、農夫、藝術家、詩人等題材俱見;亦有紀錄片以共渡變遷、時代備忘、革命紀事為宣傳語。另一邊廂,近年觀眾也常帶着撐港產片的情感入場,回應甚至發起救急呼籲,有意無意參與着這種對香港的形塑。借文化評論人鄧正健之語,紀錄片可謂「盛載着政治壓抑陰霾下,人們對保存香港文化、身份和民氣的期盼。」

  而揉合劇情片元素的紀錄片《憂鬱之島》,既意在回溯、記錄並思考香港歷史,這兩股浪潮,便可謂是《憂》置身的脈絡,同時是《憂》可以與之對話的對象。畢竟熱潮讓人振奮之餘,亦難免也促人去問,當我們用心想說好香港故事,那這其實是個怎樣的香港?是誰的視角?該怎樣選取歷史素材和形構論述,才能避免簡陋粗疏,別把太多人事物排除在外?既有好的遺美的,另外又有沒有需要反省的?

  陳梓桓執導的《憂鬱之島》正正是透過交錯幾段歷史去問:香港對你來說是甚麼?香港的故事該怎樣去說?

  

一、在集體情感下點破歷史的敘述性

  看完《憂鬱之島》,不期然想起智利導演古茲曼的紀錄片《深海光年》(The Pearl Button)。兩者的問題意識不無相似。兩地都曾經歷風起雲湧的街頭運動,走過黑暗年代,電影都是對這段歷史的檢視,關注強權下人的面貌。兩位導演都透過並置幾段歷史去發問。海洋都是兩戲的核心意象。

  唯流亡海外的古茲曼拍攝《深》時,已相距街頭運動半個世紀。《深》在宏闊的宇宙時光中返照自身,身姿既回頭又仰首,彷如一趟對故鄉的默觀、愛的凝視。陳梓桓拍攝《憂》時則仍處身時代漩渦,更在拍攝期間歷經2019,被運動改變了電影的內容和走向。《憂》猶如在歷史轉折處詰問,欲停下,打開更大的格局,問對當下甚迫切的問題。其色澤濃郁如夜海,有夠憂鬱,卻同時極冷靜克制,如海邊吹來的冷厲冬風。

  《憂》當然開宗明義說香港。全戲亦多見航拍鏡頭,俯視城鄉海岸風景,連電影起首的一系列鏡頭,第一幕都是市區高樓夜景和吶喊。《憂》也談香港歷史,透過三組人物貫穿電影,橫跨六七、英殖、文革、八九、一九。但特別的是,《憂》似乎無意(甚至抗拒)形塑出一種香港,一種歷史;而是在問問題,透過並置歷史及重演(re-enactment)的方式,連同呈現演出後的幕後花絮,帶讀者入戲又出戲,打破對既定真實的牢固想像。

  像觀眾看着偷渡來港的青年,跟愛人跑到海邊,卻突然聽到導演喊「cut」,才發現那幕是演出。或像游水伯伯跟青年重演文革時喊叫主席萬歲的片段,青年卻突然由演員身份跳出,問:當年係咪真係咁樣?游水伯伯也跳出來答:冇,冇咁激。一下撞破了歷史敘述的絕對真實性。直促使你去問:那真相是甚麼?甚至是,現在是誰在重述?是誰的記憶?記憶可靠嗎?香港的故事在被怎樣呈現?誰有權去說?

  

二、聯繫又區分人們的重演設計

  除了直面記憶與歷史之敘述性,《憂》還着意帶觀眾以前人的故事對照自身。像戲中有一幕,是一名背負2019年暴動案件的青年,扮演英殖年代的左派學生,在中學對英籍教師大聲宣示「我是中國人」,隨後導演喊「cut」,再問青年本人,那你是中國人嗎?青年秒速回覆不是,「我是香港人」。迥異的身份,卻幾乎照見一樣的情感。同樣堅定的拒絕,同樣明確的認同。再次迫你去「找不同」:催生兩種情感的機制一樣嗎?背後的情感結構有何異同?而昔日的英國殖民教育,是否比戲中呈現的優雅巧妙高明?有了「歷史都是敘述」的提醒,導演倒為觀眾提供了質疑的基礎。

  這種對情感的質問,在另一組對照中展現得更淋漓盡致。戲中張力最大的一幕,是在那小小的牢房裡,曾參與六七暴動的愛國富商楊宇杰,與上段提及的暴動案件青年在對話。兩人的立場南轅北轍,情感卻竟如此相通:被打、被定罪的茫然、恐懼和憤怒;害怕被遺棄、成為「abandoned kids of the riots」;最重要是堅持,我邊有做錯,要記得自己冇錯。楊說:「我嗰時都唔知自己啱唔啱,但當班差佬圍住我打到我仆街,我知我一定要啱。」

  那對話,既是近年城中罕見,穿越政見立場後的同情共感,直抵人心最脆弱處。而這愛國富商,得悉對方原來身負暴動案後有幾秒靜默,氣調稍變,我彷彿聽出他真有這麼一刻為對方難過,是真的同理心,哪怕僅一剎。導演成功創造了那空間,讓連結發生得到,很佩服,堪稱功德。

  導演捕捉到青年在對話後低頭沉默,抱膝的手再抱緊了些,大概情緒洶湧。在此,導演似乎把反思的責任交給了觀眾。那位坐過牢的暴動「過來人」的分享,無疑戳中痛處,但兩件事、兩種情感難道真的性質一致嗎?

  這問題,導演有一定程度回應到。畢竟在牢房一幕之前,楊宇杰已佔了不少戲份,觀眾可看清他的為人(導演倒沒交代六七當年的社會處境)。與其說導演為他洗白(2022年的爭論),《憂》無疑更在同情地批判。《憂》呈現的,是楊大半輩子都逃不出少年犯的身份烙印,從商多年來都盡力示忠,一心想為自己平反。是以他高調資助六七相關創作。他捐錢資助四川重建學校,表明「香港同胞跟你們血濃於水」。他去拜祭其他六七「先烈」,而那社群表明會用選票踢走亂港勢力,但他又跟長毛稱兄道弟,長毛戳破他「酒後(才)會說真話」。他在四川地震災場不忘向上望,望那諷刺地在廢墟中沒倒下的旗幟,讚美那旗幟;但導演卻帶觀眾向下望,望向淺水灣大宅裡那貼滿「少年犯重新做人」剪報的地牢(basement),好一個名符其實的地牢,揮之不去的心底陰影,就正正在他最寬敞的家裡頭。《憂》拍下的石,狹隘、一廂情願、矛盾虛偽狡猾而不自覺,可憐人必有可恨處。

  換言之,楊的民族主義情感,是他今天名成利就的通行證;而那份愛的對象顯然已變成一個抽象的「國」和「民族」的概念,把忠誠投射向政權。而《憂》沒沿紀錄片《消失的檔案》的取態,揭示當年這批印「愛國無罪,抗暴有理」文宣海報的青年及其同伴們的情感,港共組織可是有份攪動、組織動員,大背景是文革的鬥爭風;據其他研究,部份情感亦可能歸因於英殖政府下的民主困境。至於另一邊,青年被禁制的情感,可能是生於對他人受苦的惻隱、對公道與平等的執着。兩種情感生成的結構不同,愛的對象(至少現在的對象)亦似乎不同。於是對照不只是「打和啦super」式的同情共感。

  但話說回來,牢房對話的一幕,也不只是對楊的質問,更是導演作為青年同代人的躬身自問:吓,原來我跟對方這樣相似?那我的信念又有沒有盲點,會否只是對方的倒影?是否「愛XX就梗係啱」?愛最後是為了成就甚麼,又該在過程裡盡力避免甚麼?可怎避免變成自己當年最討厭的人?單純模糊的初衷(「都唔知自己啱唔啱」)在此雖然重要,但並不足夠,用許寶強教授常講的「radical questioning」(尋根究問),那張力催使你追尋的,其實是堅實的終極價值願景和關懷視野。

  在此,我看到透過重演這設計,導演既嘗試凝聚、聯繫人們,同時又加強區分他們。對照,是為見同也見異,不滿足於簡便廉價的歷史版本,甚至有膽色超越為沮喪港人打氣的勵志模式。

  可是由於導演沒交代這些情感的生成脈絡,於是觀眾對這組對照的解讀,便很視乎自身對歷史的理解。這留白取態引起過爭議,也就不難理解。

  

三、孤獨與重複的憂鬱,以及重複的變奏

  但當愈看見差異,就難免愈深刻感受孤獨。是以《憂》裡很多人物都很孤獨,包括林耀強(小強)。這位當年的學生領袖,在北京目擊過八九的「大中華膠」律師,在日間是個彷如《毒舌大狀》中林涼水的角色,替小市民提供法律支援。但在夜裡,遠鏡拍的是他在方框盒子般的壓抑辦公室裡工作,最後離開,燈熄掉。他多年來持續在六月回到銅鑼灣點燭光。跟他一同紀念的戰友感嘆,從北京回來的人很孤單。而他那夜,聽見新一代在維園呼叫新口號時,多悵然失落。他能讚賞對方「犀利」,可是他也只能誠實忠於自己的經驗和信念,喊他認同的口號,他清楚知道自己跟下一代的鴻溝。正如他在學聯週年晚宴上對幾位年輕學生領袖說,我們這代人對不起你們,愧疚呈現的是那道鴻溝。

  那份孤獨,同樣體現於年輕一代身上。像身負暴動案的青年說,最累是要跟其他人講自己無事。而2019年的大學學生會會長方仲賢,在戲裡飾演小強,導演給他看當年林的片段,鼓勵方演繹林時代入自己。「當日跟我一起打拼的手足,永遠見不着了。」兩人同為學生領袖,都曾在前線目擊暴力,這句話所重疊的受創情感,作為觀眾我聽到毛管恫,方說畢也是沉默良久。但與其說是連結,那豈不也是最深的孤獨。

  畢竟代入過後,真能夠有然後嗎?有或沒有,電影沒交代。始終,各人手觸摸過的血淚不同(方還有案件在身),能夠跨越的界限不同,最終認定的信念也不必然一樣。要雙方同情共感尚且極難,要分享相同理念更是從何說起?大中華膠與本土派,就算能彼此理解,難道就能夠大團結嗎?好像很多時候,再努力連結與跨越都好,斷裂、徒勞、差異無法調和,仍是這世界的實相,香港這想像共同體的實相。是為憂鬱,是以為島。島嶼本身就是個孤獨的意象。更不消說那個重複出現的,以隔絕為務的監牢形象。

  於是年輕學聯成員Lester在晚宴上聽到小強的「這代人對不起你們」論後一秒皺眉,那反應實在太正;女研究生劉問楊宇杰去不去遊行,楊答「唔玩本地政治啦」後,劉只微笑不語;《中英街一號》演員小野聽到楊宇杰大讚《中》時只是在旁點頭。導演捕捉到幾幕單向的失敗「溝通」,都看得人無奈失笑。

  至於憂鬱之島之憂鬱,在戲裡還有另一層時間的向度。無論哪個年代,島上都在上演集體壓迫個人的戲碼,都無法逃離「走或留」的城市命題。那是種苦難永劫輪迴式的憂鬱。

  但在戲中最重複的,倒其實是游水伯伯。與其說他是個人物,在戲中他無疑更接近一個意象般的存在。最初覺得這組對照未免淺薄、平板,後來倒亦讀出了心思。抽走了個人生命轉折、職業、思想與感情,戲中基本上只呈現出他跟香港集體命運相繫的幾個動作:為求自由,跟愛人一起偷渡來港;參與和平示威,因為不想返回無自由之困逼;以及就是近乎執念的,風雨不改地游,一直游,繼續游。

  那年復年地跳進海裡的縱身一躍,由投奔怒海,死裡逃生,變成是烙印,是行動,是執念,是堅持,是自由。即或伯伯沒說清,但其實又是否可以說清。一如2019之於那兩個扮演他和妻的青年,那些交錯並置的逃難片段,盛載的意涵極複雜。在戲裡,那就是一組繞過語言中介的身體動作,一組幾乎定義他生命的動作。於是,那種永劫重複雖然憂鬱,戲中卻仍帶有非常積極的力量,模糊,卻實在,教人望而着迷。

  

四、縱身一躍,親自認識世界

  但《憂》並沒有在這模糊的堅執中完結。戲中最後一段,鍾耀華模擬自己在法庭上說的真實陳詞,場景虛構,情感卻真實,在在讀出了全齣電影的核心訊息,教人極為動容震撼。隨後鏡頭拍下一個個沒加上名字的港人臉容,有熟悉的公眾人物,有來自各界別的普羅市民。逐個細看那一個個臉容,惆悵的,堅定的,緊張的,苦澀的,閃縮的,同樣不必言語,已極度震懾人心。還有片尾一個個劇組人員的名字,真名、化名、無名、圍上欄杆的名字,都看得凝神屏息。

  在這收結之中,我深感受到情感不必然狹隘,而是可以恢復其倫理向度;因着看見他人受苦的臉容,人會生出悲憫,渴望回應對方的需要,成為一個更懂得對己對人負責任的人──基本上正正是駱穎佳博士寫《情感資本主義》的要旨。青年害怕被遺棄的徬徨會否成真?端視乎我們每個人。這幾幕,展示群像也展示個人,牽引以「關顧」他者為念的情感,是導演對每個觀眾的責任敲問。

  鍾耀華的陳詞:「如果這是一個人。如果我們是一個人。亦此,沒有甚麼需要陳情,我們,包括在座的各位,是有責任走出法庭/議事庭/媒體/一切中介去親自理解世界,體悟世情。這全都不是這個法庭可以告知。」

  說到底,法庭是中介,媒體是中介,香港電影是中介,所有歷史書和語言都是中介。一個好的中介,可以是橋樑,既凝聚、聯繫又分隔、保護;但一個粗暴的中介,會把人壓平、抽掉細節,剩下幾個片段、標籤甚至罪名。

  「香港對你而言是甚麼」,所有對這問題的回應,都必然反映回答者自身的位置(也斯的名言),還有不同的關懷、問題意識或議程。即那些經中介再現的故事,其實是誰的真實?在「說好香港故事」的敘事下,除了尚待消滅的危險聲音,還有光明磊落的身姿、痛苦迷茫的心聲嗎?除了大灣區,還有土瓜灣、深水埗嗎?除了明日大嶼,還有梅窩的社群嗎?除了鐵路與地產項目,還有被「方便」輾平的北區和大埔農夫,有香港菜香港米、候鳥和貓嗎?

  甚至於,散步街道看舊建築除了可呼喚出美的讚嘆,背後牽涉意識形態和社經脈絡嗎?那種美的感知是怎樣生產出來的?見諸於舊相的香江面貌除了讓人眷戀,還藏着甚麼苦樂?那些「真係好靚」的山旮旯裡可有甚麼結構困境,又見證着甚麼有血肉的掙扎故事?如果沒有批判和自省,豪言重新記錄香港的故事會否變成情懷販賣、意識形態大雜燴?可有社群的處境在這文化建構工程中被排除了,或是在納入時再次被壓平、污名化了?為了故事動聽的緣故被犧性掉了?我們的集體文化在再現一個怎樣的香港?這些中介有多能夠容納群體的差異、真實世界的光暗和層次?

  包括頗可惜的是,《憂》以香港為命題,但三組人的對照卻幾乎全是男性。只得跟隨男方偷渡來港的游水伯伯的妻,及扮演她的青年是女性,而她們的故事在戲中僅寥備一筆,且還是以伴侶的身份出場。這小島上的女性經歷過甚麼,又怎樣構成香港?她們的失聲,也是這小島不時讓人憂鬱的原因。

  於是乎,即或在體制暴力之下,傷痛是這樣真實,情感是這樣洶湧,之於精神,之於身體,而生出我要說好香港故事的志向,甚至有時是「我一定要啱」的不認輸鬥志;但我仍想嘗試去問:我們仍有可能,在善用這一切中介的同時,亦能夠穿越它們作為濾鏡的限制,而走去認識香港,認識一個個人,一個個生命嗎?在那些真實的臉容上,有簡化論述無法概括的獨特精神面貌,有溢出嚴謹框架的所思所感,一再撩撥、挑戰、質疑敘述的絕對真實性;一再告訴我們,生命的可能。學者鄂蘭(Hannah Arendt)說,人作為新生、不可預測的新起點,可以打破舊局,可以啟動新連結。多危險。但那視野其實也不應限於人類,像我有時在農田看到一粒發芽的種子時,也會激動。而我們多需要這種希望。

  鍾耀華的陳詞:「我們要毀掉被條文、權力、體制所形塑的自己(和他人),走進一個歷史與當下纏不清,個人努力與萬千偶然複合的世界。」

  形塑集體故事的權力(positional power),不是人人都有;但親自理解其他生命的能力(personal power),我相信原是人人都有的。即或這小島難免令人憂鬱,至少我仍希望,我們可以在其上開放地,帶着愛地迎向他人,擁抱世界複雜有層次的真實。當中有苦難,也會有希望。

  

五、權威消解,剩下來便是觀眾的事

  最後,我也曾疑惑,當基本史實在戲中大多從略,觀眾到底會看出甚麼呢?會否忽略了裡面的重要詰問?這片只能在外地播放,外地人又能明多少?在此,我一定程度上理解作品引起的「洗白」或「失實」爭議,那反映的是論者們對歷史真相的執着。

  但其實爭議也恰好反映《憂》是個刻意留白的文本。既然《憂》如此寬懷而尖銳,在在拆除了歷史的絕對真確性,鼓勵觀眾以更謹慎又開放的態度回溯從前,甚至絕妙得借鍾耀華的「走出中介」陳詞來自我消解,消解了紀錄片這中介作為記錄歷史真實的權威,將個「波」拋給觀眾;那往後我們找甚麼香港史料來看,又如何吸收和轉化,剩下的,想來就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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