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2022】疏離都市下的矽膠慾望:《布洛卡區》

  布洛卡區──意指大腦中負責語言訊息管理的區域,而當該部位產生問題時則會導致表達型失語症(expressive aphasia)的產生。蘇明彥《布洛卡區》聚焦於西門町老舊旅館中一隻隻等待被交易的矽膠娃娃。片名「布洛卡區」意指娃娃失語、無法表達的型態,正好也成為用戶安置秘密時的最佳傾訴對象。此外,這些娃娃是破碎、可拆解的,也正如同患上表達型失語症的患者,在描述一件事物時的零碎感。

  以作者論的紀錄片美學來說,蘇明彥的作品中,一貫性地關注於人類生活中未曾注意到的微小細節,而這些枝微末節的事物卻與我們的日常息息相關。在其前作《伏流》中,順延着台北市內水道採集城市記憶,片名所指的「伏流」,不僅指涉潮濕陰暗的城市水道,還包含各處播放的「紗窗—紗門—換玻璃—」錄音帶聲,以及一群正在凋零的老年群體,他們都是大眾未曾關注、但實則存在的伏流。其新作《布洛卡區》延續對城市暗格的關注,進而投射在暗潮洶湧的慾望經濟,那些在光天化日下不可明說的愛慾情境被悄然地安放在幽暗旅店的房間裡。

  

打開城市的暗格

  「我想打開你的頭蓋骨,在你腦裡的層層迴路中找到布洛卡區,好證明你是真的失語,我才能把秘密都交給你。」這是紀錄片的開場詞,也帶出創作者之所以以「布洛卡區」作為主敘事中的文眼。配合着開場詞的獨白,畫面中出現了一顆顆被放置在桌面上人頭,矽膠人頭的失語,成了人們埋藏秘密時最好的選擇。

  接着畫面轉向了鬧市的街道上,鏡頭跟隨着出隊救火的消防車,窺見灰濛濛向上竄升的煙霧,並交叉着放映着娃娃們的軀體和假髮。城市裡的天空如同末日到來時的景象,將台北襯托成一座慘淡的惡托邦。在此,導演使用平行蒙太奇的敘事手法,將都市景色對比於旅館裡娃娃的殘缺、無生命力──台北與娃娃彷彿雙生。

  

情慾外包的經濟學

  一隻隻吊掛在浴室裡的矽膠女體,等待着被沖洗、換裝、裝上矽膠人頭後化身為夢想中的共享女友。她可能是失學少女青青、專屬女僕小夏或是水手服美眉笑笑……。娃娃本體可以被拆卸、組裝,拼湊成一個完美女友的形狀,雖然換上不同裝後形象各異,但統一的是透白的膚色、精緻粉嫩的奶頭和大到能塞下不同慾望的胸部。身處於這喧嘩的鬧區中,她們負責承擔着一整個都市裡的寂寞,滿足客戶各異的想像。

  除了觀看這些慾望的具象化外,觀眾也隨攝影鏡頭身處於旅店的後台,看着工作人員在電腦上記錄着用戶們的買賣交易,而其身旁的錢箱則量化着矽膠娃娃們的貢獻值。共享女友的女體是城市裡的暗黑經濟,安撫着在疏離生活裡的寂寞芳心。

  

結語:成一隻失語的矽膠娃娃

  「我沒有布洛卡區,我失去說話的能力,請不要把我丟下,我會為你保守秘密。」這是影片的結尾詞。細看蘇明彥的《布洛卡區》的敘事結構,首尾相應,形成一個閉合的環形結構:開場詞中為男人對娃娃的低語;在結尾處,則是娃娃對男人話語的回應。

  在這裡,娃娃被賦予的生命力,她們得以思考,但不能言說──且當人們慾望她時,她也熱切回應着人們的慾望。她們就這麼被打包、運送,重新被安置在新旅店裡等待着客人的光顧。她們再次成為城市裡的「伏流」,像是台北城光鮮外表下流淌在皮肉底下的血液,餵養着那些因慾望而飢渴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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