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畫手民 Cinezen
* 訪問和相片由安樂提供
艾麗絲華妲，88歲。JR，33歲。一個是法國新浪潮導演，一個是知名街頭藝術家。兩人年齡相差超過半世紀，合作拍下法國風情畫，用藝術將法國鄉郊反轉再反轉。
JR專長人像攝影，將照片放大貼到牆上，帶來視覺震撼，而華妲擅於聆聽人的故事。兩人決定結合各自的特長，開着JR的特製攝影車漫遊法國小鎮，聆聽當地居民的故事，為他們拍照，並沿途拍攝這紀錄片。
問：為甚麼會選擇將焦點放在法國的鄉村？
JR：艾麗絲希望將我拉出城外。
華妲：沒錯，因為你是個都市藝術家，而我比較喜歡鄉下。我們很快就有共識要去鄉村小鎮結識民眾。我們坐着那台不可思議的小卡車啟程。那輛卡車就像是這部電影的主角，時刻吸引着觀眾的目光。
JR：那輛卡車我開了好多年，我用它進行了很多拍攝計劃。
華妲：對，而今次是我們的拍攝計劃，我們兩人一起出發。駕着卡車在法國到處去真的很好玩。
問：事先有計劃好行程嗎？一部完全靠運氣、隨機捕捉內容的電影要怎樣拍？
華妲：有時候我們會有特定的人選，或是有個特定想捕捉的主題，這情況下拍攝會比較有目的。像大多數紀錄片一樣──我已經拍過很多部紀錄片了──你心裡先有個大概的想法，但沒多久，變數就來了──你會遇見不同的人──然後主題就開始聚焦在某個特定的人物或地點上。事實上，我們非常歡迎這些變數，甚至認為變數是電影最好的助力。
JR：我們將自己的生活也注入到這部電影裡，畢竟這是一部講述「我們」在旅途上遇見人的故事。透過這趟旅程和拍攝過程中的有趣經驗，我們更加了解彼此。我開始能夠理解艾麗絲，包括她看到的事情、她如何理解這些事情；同樣地，她也試着了解我創作的方式。我們聊了許多，並且嘗試許多不同的想法，然後把這些過程拼貼成一部電影。
問：女性在這部電影裡很重要。你展現了她們在農業社會以及工人階級裡的重要性。
華妲：沒錯。JR跟我一致認為讓女性發聲非常重要。
JR：這是艾麗絲的念頭。當我給她看勒哈弗爾港口卸貨工人照片時，她說：「女人都去哪裡？」為此我把那些工人叫回來，問他們：「你們太太能夠來港口嗎？」他們回答：「聽着，她們從沒來過，但或許這次是個好機會。」她們藉由這部電影認識自己丈夫工作的港口，這是個非常瘋狂並有趣的想法。
華妲：更棒的是，我們找到了三位願意站到鎂光燈下說出自己感受的女性。其中一位還是第一次這樣被拍攝。工人們協助把貨櫃放到我們想要的位置，我們把貨櫃像積木一樣疊起來，排列出某種圖騰。你真應該去現場看一下，言語不足以描述我們的感動。這是多麼令人驚奇的旅程啊！
JR：還有一點需要提的是，那些工人正在罷工，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他們身在那樣的處境，依舊給予藝術這麼大的尊重與包容，直到現在，我還是非常驚訝。
問：那拍攝是怎麼樣進行的呢？
華妲：我們大概去一、兩個地方後，就回來休息一下，因為我年紀大了，沒辦法連拍好幾個禮拜。一個月大概拍兩到四天。
JR：我覺得這方式很好，讓我們能有機會思考、反省，並且修正後續的工作內容。我們邊拍邊剪。我們會花好幾個小時討論接下來要去哪裡和怎麼去。我比較即興，時常會說：「試看看，看會有甚麼效果！」但艾麗絲卻相反，會從整體段落和某些特定的鏡頭來思考。這種差異讓我們在工作上有所互補。
華妲：畢竟我們之間差了好幾個世代。但事實上，即使你爬樓梯比我快得多，我們相處起來完全沒有代溝！我覺得我們相當尊重彼此，我大概能從你的工作方式及作品裡看出你是個怎樣的人。
JR：沒錯，我們試着讓大家以自己眼睛見證一切。我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幫助你，畢竟你有點看不太清楚了……特別是遠方。我近距離為你的眼睛拍照，並在很遠的地方貼起來。還有你的腳趾頭！
華妲：對，還有我的腳趾頭！我都要被你的那些想法逗樂了！你一直在取笑我，但同時拍下許多見證我們友誼的照片。我們對探索環境和藝術形式的渴望如出一轍。
JR：我想談談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們從這趟旅程上所遇見的每一個人身上學習了不少。
華妲：我們告訴車庫工人有些山羊是沒有角時，他說：「真的嗎？看來我又學到了新知識，我要趕緊告訴其他人！」
JR：從一個到另一個人、從一個想法到另一個想法，這部電影就由這些零碎的元素拼湊完成。
問：這部電影就是個拼貼的藝術，以JR貼在牆上巨大的照片和艾麗絲充滿韻味的電影視覺元素與節奏拼湊完成。
華妲：後來剪接時，我很喜歡我們用文字與圖片來為段落作停頓喘氣的區隔，這樣我們省去「第一章、第二章……」這樣呆板枯燥的方式。有時候，我會把那些畫面的蒙太奇，跟法文裡面的一些押韻的字連結起來，例如：visages（臉孔）、villages（村莊）、collages（拼貼）、partage（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