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黑狗兄》(2014)劇照
《台灣黑狗兄》(2014)劇照

賀照緹:拍攝紀錄片就是將自己袒露在殘酷的世間

賀照緹,台灣紀錄片製片人及導演,多年來創作不同主題的紀錄片,對象多是非主流議題,包括地方風俗、南美工運、環保及台灣社會變化等,作品包括《我愛高跟鞋》及《台灣黑狗兄》,深受歡迎,多次獲獎。她同時為台灣國家電影中心董事、臺北紀工會監事,她亦曾在CNEX基金會擔任台灣辦公室製片統籌。采風於4月14日邀請賀照緹,舉辦放映會和講座「談創作」,請她分享創作經歷,並介紹最新作品《303》。講座前,首先放映她思索台灣在全球化位置系列的作品──2008年的《薩爾瓦多日記》。

放映後,采風電影節目統籌林偉鴻與賀照緹對談創作。

問:林偉鴻
答:賀照緹

 

問:妳創作過程中有一系列關於全球化的紀錄片,拍攝《薩爾瓦多日記》(2008)時,妳到達薩爾瓦多後面臨很大變數,可以談談如何解決這個困難嗎?

答:我去El Salvador之前做了田野調查,好幾百封email往返,確認細節,知道工廠有多少機器運轉,多少工人在線上。影片拍攝時間一個月,最高花費是我、世新大學勞工運動學者陳信行、攝影師三人機票。飛機一落地,工會幹部Gilberto跟信行說公平成衣廠(Just Garments)被房東鎖起來了,無法進廠拍攝。當時我一晚沒睡,想新的腳本。雖然沒能按計劃拍攝,但工人都還在,有人就有故事。

我好奇工會幹部住在哪裡?家人是否支持她/他們?我們已經和Gilberto建立良好的信任關係,我們由Gilberto帶着認識工會幹部,拜訪他們的家。這腳本便成為新的故事主軸,解決了當時的困局。

另外,當地治安不好,攝影機可能被搶走,於是申請市警局帶槍保護我和攝影師。這也花了些精力做準備。

幫忙我們的司機大哥是前游擊隊員,載着我們東奔西跑。有一天,我們來到一個女工家中拍攝,司機大哥注意到當地黑道想收保護費,要我們趕緊拍完趕快離開,以免發生危險。

配樂用吉他改編拉美運動歌曲,主要是我相信影片中已經有足夠的情感元素,所以配樂不需要做得太滿,一把吉他是最適合的。

 

問:《薩爾瓦多日記》之後是《我愛高跟鞋》(2010)。可以談一下這部片中發生的故事嗎?

答:六、七十年代,台灣有一段加工出口區歷史,使台灣成為成衣和製鞋王國。我因為對全球化好奇,想知道是甚麼把世界各地的人串在一起,也想知道台灣在全球化生產鏈中所佔的位置。我構想影片結構時,想用一般人最親身的體驗來切入。衣服鞋子是直接接觸身體的物品,於是就拍了六部關於成衣和鞋子的紀錄片,這就是《穿在中途島》系列。

《我愛高跟鞋》是系列中的第七部,想知道到底售價三百美金以上的Chanel、Gucci名牌高跟鞋是誰做的,賣給甚麼人,最初皮是從誰身上剝下來的。拍攝地點包括紐約、中國珠三角、山東、中俄邊界。所有人看似都能在全球化下許願,但願望差異卻竟如此大。珠三角的工廠老闆想要解甲歸田,看似輕易,因為他擁有較多資源;下游的女工卻是三四個月的薪資都難以買一雙自己做的鞋,動物甚至無法喝一口媽媽的奶水。在這條全球化的珠串下,有太多人和動物過着殘酷而不為人知的生活。

 

問:《台灣黑狗兄》(2014)跟前面幾部的製作過程蠻不一樣,既有上院線,也有商業的監製單位。

答:《台灣黑狗兄》是全球化系列的第八部片,商業周刊委製,委製單位最基本的要求是希望不要賠錢,也能在院線上映。事實上我對全球化的看法跟商業周刊是相反的,商業周刊相信自由市場,但我對自由市場很有保留。我們雙方需要協商,這在商業影片製作中很常見,就是說,導演也需要具備製片的溝通能力,確保雙方互相理解並能一起共事。

全球化系列前面七部故事都很淒慘,淒慘到我覺得自己需要看到希望。這部比較有希望,拍彰化社頭的襪子工廠。林強因為是彰化人,慷慨地答應擔任配樂,還和我們一起去拜訪工廠老闆黑狗兄。最後我斗膽請求強哥改編〈向前走〉(1990),改成比較安靜緩慢的音樂,當作片尾曲。〈向前走〉內容是年輕人離開家鄉去台北打拼,當時台灣經濟大好。二十多年過去,我希望能透過音樂安靜下來思考全球化帶來的問題。

 

問:最後,能跟我們分享妳創作的態度嗎?

答:最好的創作田野就在原鄉,因為創作者最清楚原鄉的歷史文化脈絡,所以,我很鼓勵大家在香港發掘在地的題材。

拍紀錄片常常會在前線面對最殘酷的現實,我的態度是將自己的脆弱毫不保留的袒露在殘酷面前。雖然有時會受傷,但是一次又一次,這些傷痕漸漸會轉化成温柔而強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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