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畫手民 Cinezen
三月底的《非凡任務》在中國大陸檔期上並不是很有利，前有兩部「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又和《嫌疑人X的獻身》、《綁架者》同天上映。像所有中等製作的片子一樣，毀譽參半是家常便飯。我們先不要急著得出結論，卻來看看這部電影到底透露了哪些資訊。
導演麥兆輝，六零後，早年在一些不知名電影裏出演不知名角色，後來和劉偉強聯合執導警匪類型及臥底亞類型巔峰之作「無間道」系列、《傷城》、《頭文字D》，又搭檔莊文強完成「竊聽風雲」系列、《聽風者》。他最近主要的身份是導演、編劇，兼職演員。從《傷城》開始，麥兆輝走上「北上」之路，這也是許多香港電影人的選擇。
從故事上看，《非凡任務》並不是很原創。如果我們看過麥兆輝以前參與導演的作品，就會發現男人之間的相愛相殺一脈相承──也剛好符合內地興起的腐風，女性只能是個邊緣的角色。這次只是將同性情誼或仇讎加小女人的故事放在中泰邊境，把小女人替換成毒梟養女，以及林凱一瞬間的代替性母親。真的，既像父親又像兒子的男人和既像母親又像女兒的女人都魅力難擋。
我們要知道，經典故事的複製與改動不是缺點。按照結構主義敘事學原理，所有的人類故事都可以化約成簡單的公式。關鍵要看，改得妙不妙。
《非凡任務》的故事呈現出編劇學中非常經典的操作，即大致以故事段落中心為分界，前後結構相似呼應。我們看到前面林凱被當做罪犯追趕，後面林凱追趕真罪犯。李建國把老鷹出賣，林凱再把老鷹出賣。李建國把老鷹夾擊在角落，老鷹把李建國夾擊在角落。李建國張海濤聯合作戰兩次。在這些基礎上，來來回回地穿梭在雲來市和金三角之間。
觀眾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林凱的臥底身份，衝突和懸念在於老鷹是否知道。這種手法是角色只知道一部分或全然不覺，觀眾知道一切乾著急。老鷹一口咬定這一點可以有許多解釋，有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可能是激將法，也有可能是真察覺。電影需要這種模糊性。看得出老鷹有點精分神經質，信佛造業、愛妻奪命、細語呐喊，全是他。他是一只耳，呼應麥兆輝電影中的聽覺概念。
另一個經典的編劇手法是：好人壞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筆者剛開始懷疑李建國是壞蛋，因為港片裏的體制內惡勢力數量驚人。《非凡任務》的體制內惡勢力只到雲來市公安局局長就打住了。這既符合我國國情，又反映出陸港合拍片向主旋律靠近的趨勢。
在前後敘事相似呼應和好人壞人傻傻分不清的基礎上，就可以盡情展開非法交易與合法暴力啦──當然暴力亦需有底線。黃軒持被虐，看著叫人心疼。前面的小弟羸弱原來只是潛龍勿用，飛龍在天的真實身份爆發時，給人的勁爆快感。當然了，這種反轉一定要高顏值才好。在這裏，顏值高到已經不允許林凱行動出現一丁點閃失卡殼。槍彈自由轉換，還冷不丁從胸口掏出信號彈，令人驚歎，正應了片名。高空飛躍、車頂躲彈、兩車剮蹭前跳脫，很是過癮。怪不得員警同志要最後一分鐘救援，讓英雄充分展示。
從這一點來看，香港電影的北上與主旋律對類型電影的吸收是同步的，今年也有不少寓教於樂的佳作。很長一段時間大陸影視英雄通常都得在組織紀律框架內開展行動，但沿襲西方類型電影的的港片裏，英雄一般都屬於法外英雄。也因此，林凱必須被撤銷特警身份。李建國也因為過強的主觀能動而犧牲。我們可以看到，老鷹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壞人，他深愛妻子，養育孤兒，儘管培養自己信徒的成分更大些。程毅也有愛人孩子。
本片人物塑造在整體上還是不錯的，黃軒一直扮文弱暖男，段奕宏一直當好男人，因此形象的反轉很有趣。但由於是主旋律動作片，沒有足夠時間、空間去發展人物心理的複雜性，因此在這裏，善惡內外對立及刻板化仍是主軸，一些細膩的感覺只像是提味的調劑，包括林凱受到惡的誘惑、老鷹的親情、月婷對外面的嚮往，出來一些迅速被動作擠掉。影片的核心概念是「就算醒在噩夢裏也不用怕，只要記住是誰」。但林凱的夢與醒的中間過度沒有充分醞釀，只能用疊印特效而不是真實表演來承擔了。林凱扮壞真的不夠壞，和老鷹談條件也談得比較清雋。另外，李建國和張海濤的摯情居然沒有絲毫變質，重逢後迅速默契作戰。李建國可有妻子兒女？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的差異再次顯現。
片中人物的認同是含混的，故事背景也是含混的，同現實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雲來市是個莫須有地方，九十年代的金三角是個三不管區域。一般而言，香港在西方電影中是個市井混雜、罪惡叢生、浪漫情欲的空間，而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又在香港電影中成為同樣的地方。近年來旅遊電影逐漸增多，《非凡任務》疲敝交加的外國景觀是另一種摻雜著現實和想像的運用呈現。外部的東方化和內部的東方化就說到這。
雲來原有後代和仙山的意思。在強光照耀下，雲來的車牌號「來」看上去像「未」字。電影裏，有人有未來，有人沒有未來。在經典時代的香港黑色電影中，人物身後總有一只無形大手操縱，難得有未來。而《非凡任務》總體上認為，只要堅持正確的選擇，就保有未來。這樣一來，多了對大陸法律法規、主流觀念、大眾心理的尊重，少了存在主義（怎麼選擇都是錯的）的哲學面向。多了場面激烈，少了動作作為人際關係的造型化。黑色電影的色彩仍在，但大大降低，那可不利於受眾觀賞。拿經典時代的港片來比較，不是說孰優孰劣。它們都是隨時而變的電影風景，就像舊膠片上的江湖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