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電影節2016】愈突兀,愈美麗──《東方三俠》

先不要計成龍那部《城市獵人》,不少動作類型的港產經典Cult片,都取經自日本動漫,例如把香港回歸危機和妖獸特警炒成一碟,李家欣和黎明主演的《妖獸都市》;王晶執導為數不多的佳作《超級街頭霸王》;還有,網民推祟備至《力王》,亦是改編自猿渡哲也的同名作。至於杜琪峯操刀的《東方三俠》,雖不是改編作品,但故事中的末日都市想像氛圍,卻是日本動漫的常用題材。以現在的說法,是一個無從歸類,架空的「近未來」世紀。

《東方三俠》在1993年上映,恐怕大部分預算都用在梅艷芳、張曼玉、楊紫瓊三大女主角身上,拍得Low Budget,卻又玩得成功。片名和故事主軸,應脫胎自中國俠義小說中的唐人傳奇《風塵三俠》,核心思想也很正派,未有離開不平則鳴的仁義精神,以一向走邪道和反主流的Cult片來說,此片說教味重得緊要。反而最「Cult」的地方,是「溝」了武俠、科幻、警匪等故事元素,也顯然把中、日、歐美等幾種異國色彩混成一體。造型上,三位主角都有著日本動漫和美式超級英雄的身影。片末張曼玉還打趣說,不穿上披肩不能出去見人,這就很明顯是揶揄蝙蝠俠和超人一類「英雄聯盟」角色了。梅艷芳飾演的東東,平日是警長的妻子,同時又化身成正義感強烈的女飛俠,這一點,說不像蝙蝠俠也難。至於楊紫瓊飾演的陳三,重感情,武功看似三人之中最高,並有博士為她研發隱形戰衣,亦似蝙蝠俠另一邊的身影。張曼玉飾演的陳七,設定則最為騎呢,中西合一,既是女捕頭(換言之警察局即是刑部),又是賞金獵人,今日看來,皮衣勁裝騎重型摩托車,造型不輸《復仇者聯盟》的黑寡婦,而且活潑巴辣,粗口爛舌大長腿,與沉實穩重的東東和陳三對比極大,算是最為突出。

題外話,黃秋生飾演的陳九,造型平平,一看就知是嘍囉打份,但他作為萬年太監的手下,握著一個「土炮」製作的鐵絲網血滴子,像西部牛仔揮出繩圈般套在敵人頭上,創意無限,三位女主角刀劍子彈盡出,就算有一幕是梅艷芳用飛刀意淫張曼玉,都不夠這血滴子搶眼。

《東方三俠》的大反派是老不死的萬年太監,不過,故事中大抵只取了武俠小說中的江湖味,與之調合的,卻是一股「東洋」技法。預算有限,將貨就價,《東方三俠》的拍攝手法於日本特攝片迷而言,完全是熟口熟面。諸如「幪面超人」或「五星戰隊」這類日本特攝片,礙於成本限制和流水式製作,通常都以封閉和固定的場景佈局為主,以便重複使用,例如敵人基地、我方大本營和野外。野外戰堪稱特攝片的精粹,事無大小,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室內還是海邊,要動武過招,必須移師野外方可開戰,皆因荒山野嶺,方便拍攝。特攝片的場景轉換,一向都不合理,「就手」最緊要,明明深夜在巷內碰頭,亮出兵刃,隨著一個筋斗,就換了大白天在懸崖決戰。《東方三俠》把這因時制宜的拍攝套路,處理得別具「Cult」味,也比之尋常的特攝片更加高章。比如說,張曼玉和梅艷芳在廢屋中爭奪嬰兒,觀眾還有印象,是警匪追逐戲碼,轉個鏡頭,卻在萬里黃沙的荒野打成平手,不打不相識,挾著一股江湖情仇。而楊紫瓊更總是一下子就從博士的研究室,跳到萬年太監那個猶如神龍教的魔巢,不管突兀與否,場景一跳,就連時空和故事風格也跟著跳了一下。

幾種素材混在一起本應突兀,但當觀眾習慣了《東方三俠》無邏輯和不合理的場景轉換,當故事提到,意圖復興帝制的老太監,派出女臥底潛入科學博士的研究室盜取超智能裝備,然後跟警察在火車站駁火扔炸彈,感覺上,都不是太難接受。遇到不合理的地方,就用更不合理的手法來處理,用一個更大的破綻來蓋住原來的破綻,反而就讓它合理了。若說Cult片大都有股邪勁,《東方三俠》就邪在這裡了。

與《東方三俠》同年還有其續集《現代豪俠傳》,同樣由梅艷芳、張曼玉和楊紫瓊領軍,還加入了劉青雲和金城武,客觀上處理得比《東方三俠》齊整。不過,就因為續集的故事、角色造型以至場景轉換都「正常」了,卻欠缺了前作的突兀觀感。比如說,張曼玉在續集裡就再沒有造型浮誇的墨鏡和動作場面,只是單調地賣弄長腿。而且跟劉青雲居然有感情戲,少了突兀感,就太普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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