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之極北──基於平野勝之《白》的私紀錄片觀察

2016年開始,筆者有幸看到一部五星紀錄片──平野勝之的《白》(1999)。談及平野勝之,很多影迷首先想到的或許是《監督失格》(2011)。作為「自行車三部曲」的最後一作,《白》主要紀錄了平野勝之在1998年12月至次年2月所實行的「嚴冬期北海道自行車縱斷計劃」。平野勝之模仿電波少年,隻身騎行,頂著極端嚴寒和身體疼痛再度抵達日本最北端的禮文島,成功完成2328km的單車極限之旅。

《白》在坊間的名氣遠不及後來的《監督失格》(其實《白》的一小撮片花又在《監督失格》引用),曾亮相於第24屆香港國際電影節、千禧年柏林國際電影節的私紀錄片,奪得1999年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之亞洲電影振興機構獎(NETPAC Award)。身處日本境外的筆者一度以為不會再有機會觀看到這部「幻之映畫」,所幸的是,日本的AV廠牌V&R PLANNING在2014年發行了平野勝之的四張復刻DVD合集。而《白》則是以「映畫」的身份不緊不慢地出現其中,讓筆者感到又曖昧又感動。適逢筆者近年在嘗試製作私紀錄片,對日本私紀錄片尤其關注,而平野勝之《白》又給予了筆者諸多的啟發。筆者將以風景(地緣紀錄)以及心境(拍攝紀錄)為維度對《白》進行簡要的私紀錄片觀察。

首先是風景(地緣紀錄)。在「自行車三部曲」(《由美香》、《流放者圖鑒》、《白》)和早期的AV《美女主播的性癖》中,平野勝之的紀錄足跡南至沖繩的南大東島,北至北海道禮文島,對風景的捕捉成為常事,這種地緣紀錄所洋溢著的陌生感和趣味讓筆者相當著迷。其實,這種縱斷式的地緣紀錄中體現平野勝之強大的行動力。在《白》的開場,平野勝之的家人就說:「他決定去做一件事的時候,誰也無法阻止。」由此,我不難聯想在AV《美女主播的性癖》中,平野勝之冒著日本戰後最大的12級颱風,在犬吠埼海岸跟女優「打真軍」的畫面。回到《白》的路途上,儘管「由美香的缺席」以及「禮文島的重返」成為不能逃避的雙重意義,但是平野勝之在地緣紀錄中並沒有就這雙重意義作任何的自我引用,反而是以全新的、叛逆的、陌生化的姿態去紀錄路途的風光。這恰恰與原將人的《20世紀的鄉愁》中「尋找拍攝場所相同的風景」大相徑庭。

然後是心境(拍攝紀錄)。與《由美香》、《流放者圖鑒》的登對騎行有別,《白》僅有平野勝之。除了在平野勝之患上闌尾炎期間前來照顧的妻子外,他全程幾乎是孤獨地騎行。在平野勝之的拍攝鏡頭中,筆者時常看見他在帳篷中假裝女人與自己聊天、對沿路上的貓貓狗狗充滿好奇的畫面。除此之外,為了實現「一個人的紀錄」的目的,平野勝之在騎行時採取「擺拍」的拍攝方式。這種「擺拍」與傳統意義上的擺拍不同。平野勝之在騎行出發之前,先將攝影機放置在身後,騎行一段距離後就回收攝影機,再往路面前方放置攝影機,紀錄自己前行的畫面。這種「擺拍」意味著重複路程,而對於在路途中久經風霜與腹瀉的平野勝之來說,是一種極限的挑戰。但這種主體拍攝方式在觀眾的「影像消費」上又是蔚為可觀的,讓筆者頗受啟發。

平野勝之所記錄的北海道白雪皚皚,用「北國風光、千里冰封」來形容再貼切不過。在這種「白」的畫面中,筆者並未能感受到多少歡快的節奏,反而更多地感受到危險、不安、壓抑。整部紀錄片可以視作平野勝之他一個人的紀錄、一個人的極限、一個人的壯舉。但是,對於筆者來說,這是一個「暴力裝置」,甚至是一首「自虐之詩」。觀影時,腦海中不時閃現出平野勝之多部AV(如《水戶拷悶》)中屎尿屁鬼畜的場面。結合《白》仔細一想,平野勝之折磨自己也毫不手軟,何況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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