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華麗皮囊──《華麗上班族》

杜琪峯經常在電影題材上作挑戰,最新挑戰是近年華語影壇少見的歌舞片。杜Sir原可以留在自己的comfort zone,繼績拍向來拿手的警匪動作片。在此時名成利就之際仍敢於創新,嘗試挑戰新類型,實在難得。惜這次《華麗上班族》雖在場面設計上極為華麗,卻無法兼顧歌舞和劇情,只有華麗皮囊,內裏卻蒼白遜色。

故事採取多線發展,寫出CEO張艾嘉、副總經理陳奕迅、財務總管湯唯、新人王紫逸和朗月婷等人如何在職場掙扎求存,加上周潤發的特別演出,單看幕前陣容,已令不少影迷為之動心。幕後團隊中張艾嘉擔任編劇,令人注目的美術指導張叔平、歌曲總監兼作曲羅大佑以及作詞人林夕。其中杜Sir、羅大佑、周潤發、張艾嘉更是當年《阿郎的故事》的經典組合,亦成為電影宣傳賣點之一。觀乎幕前幕後,似乎都沒有任何失望的理由,可惜期望愈大,失望愈大。

電影中的辦公室佈景斥資約四千萬,並由張叔平。杜Sir與張叔平首次合作,便已作出大膽嘗試。開場的地鐵車箱和地鐵站的設計猶如舞台場景,令人眼前一亮,亦會聯想到拉斯.馮.提爾的《人間狗鎮》以及彼得.格連納韋《夜巡》的舞台劇式場景設計。低層職員辦公室內的巨型時鐘巨大得無法忽視,猶如一切職員命中的主宰,加上所有建築物均沒有牆壁,觀眾獲得猶似全知視覺的透視能力。主場景外的演員,包括公司職員、醫院職員、店員、路人等均在後景成為構圖的一部分,全部人都依照既定的規律兜轉,帶有一種平凡人命運的況味。

而且,場景中不斷強調「時鐘」、「時間」之於打工仔的意義。在只有工作的世界中,所有人都是時鐘齒輪,一生也走不出時間迴環。湯唯與陳奕迅在天台駁煙的一場曖昧戲,構圖上甚至以巨型時鐘作對照,將湯唯置於巨型時鐘之內,表面上說明了她被工作所困,無法維繫與未婚夫的感情,其實亦預示了她最終會因幫陳奕迅做假數而難逃法網的結局。運鏡和場景設計上確實相當華麗,亦為電影主題帶來聯想及解讀空間,甚有驚喜。然而,電影自身的不足,撐不起過份華美的衣袍。

近年華語歌舞片產量少,這次杜sir用上3D效果更是大膽嘗試。在劇情片中採用3D技術,大多是用於表述場景的層次感以及景深。觀乎佈景的用心製作,不難理解為何戲中構圖多以前景﹑後景,甚或兩者同時襯托主角,此舉可理解作為突顯層次感而刻意構圖。雖然可從端倪中見用心經營的痕跡,可惜效果並不理想,猶如戴眼鏡看2D劇情片,3D效果如同雞肋。

同時,《華》在宣傳上作為歌舞片,歌與舞才是觀眾最關心的一環,可惜的是,杜Sir似乎過份側重場面設計,華麗的美術與歌舞格格不入。他起用了羅大佑以及林夕包辦所有曲詞,本應不會令影迷和歌迷失望,可惜兩人在作曲和填詞上皆過份保守,整部電影歷時約兩小時,卻只有湯唯與陳奕迅天台合唱的一首歌令人稍有印象。加上選角一開始已經走偏,選擇了大牌明星以及熟悉的配角,當中只有陳奕迅、張艾嘉以及車婉婉的唱歌經驗為人所知,在配角群載歌載舞時,生硬的舞步配合猶如唱紅歌一般的唱腔,在時代感極濃的背景下顯得突兀。跳舞場面亦少得可憐,說穿了其實這部歌舞片只有「歌」,「舞」這部分並無作特別設計,群舞戲本為歌舞片中的看點,但戲中群舞中只有配角群列陣以及群眾演員無故定格較印象深刻,其餘並無點睛之處。

杜Sir曾在浸會大學講座中提及,他認為《華》是一部「有唱歌的劇情片」,但就算撇除乏味的歌舞,也無法忽視本身劇本過份鬆散的問題。劇本上過多主線分散了戲劇張力,亦令兩位戲份吃重的陌生臉孔──朗月婷與王紫逸的表現被眾星比下去。縱觀整部電影,當中陳奕迅最有發揮,畢竟論歌喉和表現力他在華語樂壇中也算是數一數二,這種利慾薰心、毫無顧忌的狂人角色簡直為他度身訂造。反觀戲份與他相若的王紫逸,只有一句「我叫李想,李安的李,夢想的想」自我介紹台詞能被記住。

女要角們的表現亦不亮眼,加上在劇本上,女性角色仍為一貫杜sir的作風,大多處於弱勢,更令人難以產生好感。無論是位處上層的張艾嘉、朗月婷;中層的湯唯;還是下層的天心,她們全都在公司中有一定地位,卻無可避免地成為男人的附庸。朗月婷有能力獨立,但最後也要繼承爸爸周潤發的公司;張艾嘉表面上是獨當一面的女強人,卻無法不活在周潤發的陰影下,事業上的成功也比不上別人喊她一聲「何太太」;湯唯平日做事誠實可靠,但也無法拒絕陳奕迅的苦苦哀求,甚至為他扛下罪名;天心被張艾嘉挖苦以身體討好外國客户,滿腔鬱結下揚言辭職,卻因放棄不了高薪帶來的奢侈品而打消念頭。張艾嘉將身心都交付予周潤發,她與天心實為同類人,她嘲諷了天心,卻同時反罵了自己,令劇本中的女性形象顯得膚淺。

杜Sir曾在報章訪問曾透露,六十年代香港電影歌盛行歌舞片,包括張徹和其恩師王天林都曾執導歌舞片,他希望藉《華麗上班族》重新吸引觀眾對歌舞片的注意。可惜此作唯一稱得上「華麗」之處,只有大膽的場景設計與運鏡,以其老土的音樂旋律以及單調乏力之舞步,實難以在華語電影市場中泛起半點漣漪。在接下來新作的《三人行》中,杜sir將會重回最熟悉的警匪片,希望他能重拾狀態,帶給影迷當初《PTU》、《槍火》、《黑社會I , II》的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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