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妓》:身體/權力/知識改變命運

「在那以後,我一直想,為了生存,女人可以出賣自己多少?」這是何玉玲(蔡卓妍飾)中學被後父性侵後,在片首問的問題。筆者認為,這正是本片旨在探討的母題:當身體成為資本,女性身份應該如何自處?

隱藏的父權:資本與身體

敘事手法上,電影以雙敘述線進行,「現在」的何玉玲與泰國女孩Dok-my;「過去」的甘浩賢(任達華飾)與何玉玲,以此對照何玉玲自身也是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出賣肉體。除此以外,還有片首的工商管理系大學女生為還學費而當上舞小姐;何母為得飽嫁予文具店後父,甚或至後來知悉女兒遭性侵仍啞忍。

這種鋪設點出不論知識水平高低,只要是女性身份,其身體有足可售賣的本錢,就可成為交易下的產品,出售。而這群女子,她們往往只是為了滿足可糊口程度的生活要求,卑微而無力。

而另一方面,不論是否故意,不難發現片中所有男性角色都是掌有權力的一方:文具店老闆的後父、淫亂派對中的高官、抽稿的總編輯、任職教育局的甘浩賢,乃至即使關心何玉玲而特地飛到泰國看顧她的男友Raymond,也以輕蔑的語氣嘲諷她不可能為泰國的雛妓做到甚麼。

筆者以為,這正是導演故意扣連:把男性身份與女性身體作區分,暗示掌權者與被權力束縛者的對立與置換──權力在起始由擁有絕對性身份象徵(即男性)的一群掌控,但隨著時間或其他因素,它也隨之流轉到下層(也可理解為在階級流動中,受權力束縛者流轉到上層),即何玉玲。在電影中段,她以金錢救下Dok-my兩次,並以為把她送到福利部門等同解救。她以一個「Farang」身份(外國遊客)介入,其實正是由上以下地以金錢作為資本的另一種權力再現。但諷刺的是,這種權力形成的由來,其實也是基於女子的身體。

教育的本質:知識與身體

電影故意把甘浩賢的職位定為「教育局職員」,又使其頻頻升職,大有諷刺從事教育高官者內裡也不過衣冠禽獸之義。筆者並非批判甘所做之事,畢竟這實在是你情我願。值得注意的是,何玉玲起始找上甘浩賢,正是想到自己不能一直販售翻版光碟、天天睡公園、與豬朋狗友為伍。她卻不是為了生活安穩、受人圈養;相反,她更是為了可決定自己的未來:「我想唸書,我想將來有選擇。僅此而已。」因而與甘展開其長達八年的關係。電影繼而敘述她在唸中學、大學至畢業與甘之幾個片段。

哪怕是教育,電影仍有點出它與權力脫不了關係:因甘的「權力」而得而入讀名校的何玉玲、因政府「權力」而需削減資源的大學……而最有趣的是,甘在一次座談會中說:「知識可以改變命運,更可以改變社會。」把它訴諸於何身上,卻可悲地發現,在獲得知識之先,她必須先出賣身體。這又是另一個導演給予觀眾的思考:未能獲得優質教育的人們還可憑依甚麼改變命運?

無法厘清的結:欲望與身體

電影下半部拖拉著何和甘的關係:何和甘曾為甘作為高官後的言論爭執,但復後又不了了之;乃至何大學畢業典禮,等了甘一天一夜仍沒有出現,憤而到他家理論,二人不歡而散,終告分手。在這發展下,何已推翻她在起始時說的只想得到教育機會:「僅此而已。」身體和欲望,(筆者認為還包括年輕)使她甚至在感情追求上凌駕於她長久而來渴望自主的夢想。她的身體終於從作為資本的交易中脫離,然而她在情感的枷鎖上卻久久能擺脫。

筆者認為,在這部分的鋪墊有未完其事之感,而同時又繼續敘述何與Dok-my的故事線,卻也未能探究泰國雛妓問題,又未能完整呈現何與甘之關係整體,深化何對甘之感情轉化過程,頗有「兩頭唔到岸」之感,是為電影敗筆。

何玉玲後來自殺,浴血缸中,並在夢中逆轉了自己和甘浩賢在葬禮上的位置(觀視者與被觀視者),這到底是隱喻她在死亡中終於獲得救贖,繼而重生;還是暗示她在權力架構中終於從被動置換成主動,因而敢於為Dok-my贖身或用隱藏攝錄機披露泰國性交易市場的正義?那麼,救下現實中的何玉玲的Dok-my,又處於甚麼樣的位置?

電影尾聲,何坐在電腦前,在面書打下Dok-my的尋人啟事,但到底應否尋回;即使尋回後,何又可給予她甚麼?如果我們仍然記得——何玉玲來到泰國的原初,是因為她受制於另一種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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