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遊戲》:你的暴力,我的純粹

暴力如細菌存在且密布,刻意的、不經意的,在人類社會中似乎都難以避免。系統中存在的暴力,來自主觀、客觀抑或「超主觀」,攜帶著大量複雜的情緒,以及與邏輯相悖的行為。而面向暴力、解讀暴力,正是《The Imitation Game》中重要的主題之一。

電影中暗藏著三重暴力。一是被「化為異類」的暴力,不論在「智慧超常」的方面,還是在「性別模糊」的概念,作為主流中的分支(或遠遠超前的一支),圖靈所受到的暴力與斥力都是直接且粗暴的,前者是獨立的個體或群體施加在具有同樣能量的對方身上,後者則具有時代的意味,夾雜著人暗藏憐憫之中的暴力,以及人所構成的暴力機器施加的,不可逆轉的暴力;二是戰爭時代所產生的暴力,是在生之中無法脫身,是戰亂帶來的直接創傷,也是面對時代不可掌握的毀滅性時,自身滋長出的內向暴力;最後則是在時代暴力中衍生而出的倫理上的壓迫,如同我們所熟悉的功利主義中「火車應該開向五十個人,還是轉道開向一個人」的命題,是由於肩負著他人命運,才逐漸產生的道德逼迫感。圖靈機器的產生,本具有某種拯救性,然後在一些需要施救的關頭,卻因為道德的牽制,仍舊無法作最徹底的救贖,這也使得道德成為一種脅迫工具,使得內向型暴力不斷生長。

電影以時間交疊的敘事方法,將主角所經受的暴力壓縮至幾個場景中。而電影中,主角僅兩次提到「暴力」與其原因,第一次發生在學生時期的二十年代,少年圖靈被同學釘在地板中,在接近死亡的恐懼中,旁白道:人們為什麼喜歡暴力?因為暴力讓人獲得滿足感,而失去滿足感後,就只剩下空洞了。而又一次,在面對選擇拯救與不救時,圖靈被打倒在地,再次說到:暴力讓人覺得痛快,同時也使人失去了邏輯。

時間敘事的運用,使面對的兩重暴力開始重合,長成一種更大的磨難。而磨難中,圖靈(可謂唯一的)夥伴,就是「基斯杜化」。在學生時代,基斯杜化作為唯一的朋友而存在著,可能是圖靈對自我邊緣形態的啟蒙與探索;時至後來,基斯杜化作為圖靈命名的機器,享有著圖靈在其邏輯內的精心照料,仿佛也具有某種生命了。比起電影中少有的女性角色祖恩,機器基斯杜化卻更具柔力:需要篩選與安排,而不是強硬的「對付」。但那卻並非女性的柔力,祖恩與此恰好形成比較──那是一種介於女性與男性中間的,或是性別之外的存在,但並不是虛無的。可以大膽想像,電影中強調著「基斯杜化」的人性一面,正是無關性別、無關智慧、存在於真實之中、我們所謂「邊緣地帶」的物質。結局,我寧可將其定位在圖靈走入黑暗的房間,房間裡只有「基斯杜化」的那一刻:他走入黑暗,黑暗即是他的存在。那也許本身涵蓋著以上種種的暴力,而柔力卻能化解它,讓它抵達人性中純粹的一方,就如同圖靈意象性地在小徑上奔跑:那是屬於他的小徑,屬於他的磨難,也是屬於他的純粹。

最記得圖靈在前段說那一句“my machine will work”。Machine與他之間存在著微妙的關係:製造一個嶄新的事物,同時承受著過去。一邊看,一邊想起了在二戰時被地域身份折磨得痛苦的人,異類蒙受時代的磨難。 這種關於地域身份或性別身份的真菌,一旦生長了出來,便要把人與人分開,與normal life拉開最遠的距離。而磨難常在,對於迎面受苦的人,它或許也是智慧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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