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交易之我都有俾你X架──《雛妓》

見於《am730》(2015年3月6日)的訪問,監製杜汶澤直言電影《雛妓》的靈感來自一篇《讀者文摘》的文章,提及印度一名年僅6歲雛妓的故事。攤在港產片的創作團隊面前,是一件現實得荒謬的拍攝題材。起用蔡卓妍飾演何玉玲(希伯來文,意思為公主),少時遭受後父強暴、長大後色誘由任達華飾演的已婚公務員甘浩賢,經歷成長掙扎後,出走到異地──泰國清邁,發現那邊有很多雛妓的原型,如Dok-My(意譯是Flowers),因而觀照內在的自我,那顆極為渴望他者救贖的內心。

生在世上,不論任何地方,人都無從選擇如何誕生,又無法預知自己父母是何許人。故事從文具店的暗角開始,鏡頭一轉,一場獸父強暴女兒的戲擺在床上,女性積弱的文化形象強烈表現在演員之間的肢體動作。這場強暴戲,由飾演後父的何華超擔起主導角色,這位男演員對於色情三級片的演出駕輕就熟,同時為此場口提高說服力,而蔡卓妍臉孔展示的幼嫩,充份表現出弱質女流的定位,猶如電影劇本先天性的人物設定,就這樣注入觀眾的腦海之中。諷刺的是,何玉玲天生愛寫作的性格,間接促成生母與文具店老闆的相好,又釀成一晚自己與後父的孽緣。

自此以來,惡夢與現實無異的日子,正等待何玉玲一步一步走向。「家」代表安定,並不適用於她本人的字典裡。離家出走,是一個不難作出的決定,這樣可以容易避開社會的歧視。亦因為帶恨,未有輕生的念頭,反而迅速地看透一般人的生存之道:「做人與做夢,有甚麼分別?」

甘浩賢的出場,正做著釣魚放生的無聊事情,在何玉玲眼中,這是偉大的意義。「我第一次跟別人聊天。」正因為他,將濕的紙質吹乾,皺起的地方重重地壓平,在日記簿上的文字得到重生。更重要的是,因為他的人脈關係和資金的援助,何玉玲得到良好教育的機會。信念變成生活的動力,從這位中年成熟男仕的拯救中得到,當然這樣做決不是毫無代價的,何玉玲借著青春去跟甘先生談性交易。一場車上的口交為兩人搭上關係。一級水準的學校,不問身世不問成績,取錄了何玉玲,反映朝中有人好辦事,制度持分者足以改變大局的控制力量。

用中文表達每個人的故事,揭示社會真相,成為何玉玲繼續留在世上的使命。儘管自己拼了命,採訪官商勾結的真相,也難敵持分者對新聞界的監控。她看不見任何希望,只好再出走一次。出走,是為了生存,離開後父淫欲的陰影,疏遠傳媒的不公義,踏上清邁之行。行走是踏實成長的註腳,何玉玲放棄以往利用女身吸引異性的手段,轉以親身目擊,甚至出手救人,幫助自己面對自己。

父權社會如何影響女性的生存空間,看看何玉玲生母及Dok-My便知道。何玉玲很清楚自己的遭遇是不幸的,也明白香港機會處處,不難生存,但生存下來就足夠了嗎?目睹執紙皮的阿婆,她明白如果再不努力,遲早變為弱者。有得揀好過無得揀,何玉玲刻在身上的第一道生存法則。在不同的情境下,這道法則維持不變,使何玉玲跟生母、情夫、同行都不一樣,皆因她一直相信自己有得揀。例如在遇上甘浩賢以後,何玉玲對做愛這件事已不隨便,兩人感情油然而生,這反映她的知識水平愈見進步,比擁有大學學位舞女還高幾班。

甘浩賢一時出現在民間論壇,高談社會與教育的關係,身為前人不忘種樹,用空出來的時間栽培何玉玲成材。在他看來,每一場性愛,都是公平交易,只要付出足夠的酬勞,以金錢換取欲望的滿足,而且第一次的交易是由何玉玲提出的,哪有貓不吃魚的道理?

攀附主流,寄生邊緣,不只何玉玲一人,還有泰國成千上萬的性工作者。Dok-My這類泰國妓女,接客無數,處女膜不停搭建直到十八歲成年為止。如果由香港記者報道泰國當地性工作者遭受的不公義,「有獵奇有世界性」,編審過關,但說穿了,不過是香港黃色行業的同行。很多人以為到泰國尋歡不算叫雞,其實是心理作用,罪惡感不那麼大而已。再者,泰國比香港淫亂?其實不然,只不過換個地方去控訴同樣的社會問題。香港人,自欺程度不下於古時的愚民。回想Dok-My與何玉玲的深情一吻,筆者醒起何玉玲一直出賣身體,卻很少時候跟對手接吻,甘浩賢後來成為例外的一個,可是發展不出感情。何玉玲躺在浴缸割脈輕生一幕,使夢境倒置甘浩賢與何玉玲之間的生死情節,做夢再次令她反思生命的重要。

何玉玲心水清,洞悉眾人背後的語言偽術,在家,生母竟然為了蝸居叫女兒啞忍,還說什麼第一次給了自己父親好過外面男仔,在辦公室,男朋友Raymond(柳俊江飾演)將老闆和公司利益掛在嘴邊,勸她別搞垮大事。「搵大錢做乜要做記者,神經病!」何玉玲這句話令人聽到心涼。其實,柳俊江扮演的形象雖然斯文,摘下眼鏡後,他既是男友,又是同行業界的競爭者,一方面怯懦身邊伴侶比自己強勢,另一方面妒忌對方可以比自己更豁出去做忠於自我的事。一句到尾,記者都有好多種人。

記得碼頭外何玉玲給陌生人叫「老泥妹」嗎?雖然如今性工作者的稱呼大不如前,但在嫖客心目中,出賣自己身體的妓女,形象仍然污穢。反觀片中男性出於佔有慾的主觀願望,投射到風塵僕僕的何玉玲身上,其實她從來沒有玩弄感情遊戲,而不安全的背叛危機屢次出現在幾位男性角色身上,例如甘浩賢經常妒忌何玉玲的男同學Patrick(凌梓維飾演),顯得他們內心脆弱,空有一副代表雄性的生殖器官。終於隨著甘浩賢的工作壓力日漸膨脹、何玉玲的心智成長,掀起一場罵戲,她狠狠地拋出一句:「我都有俾你屌架!」不甘淪為靠男性包養的寵物,也坦白交代了性關係之間的雙向,性愛不只滿足欲望咁簡單,雙方情緒也需要好好醞釀。這個時候,妓女那種飯來張口,罵不還口的寄生形象一掃而空。有一種想法:提供性服務才是施予者,不應受到輕視。再想到較早前的碼頭戲,一群少女圍著大叔起鬨,齊聲:「我地一齊屌你都仲得!」女權以這麼偏鋒的形式展現銀幕上,一改以往性觀念女方一直被動的感情色彩。

香港地,餓不死人,這些俗語我們經常聽見。難得何玉玲這種人,面對生命無常仍堅信個人足以改變命運,體現教育的真義──知識改變命運。香港政府為有需要人士提供免費教育,綜援補助,可以解釋作港人生活品質的保險,然而,性侵、賣淫、援交,這等風氣依舊不散。這不代表,這裡沒有泰國那麼嚴重,於是問題就不見得渺小。男女平等的倡議推廣多年,歧視性工作者的事件仍不絕於耳,甚至男女關係亦有不公平的現象。觀影之後,筆者步出戲院,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曾幾何時,聽見鄰家男孩向自己泣訴:「原來她不是處!」難道跟沒有處女膜的女生做,這相等於人棄我取,抑或仿佛低等動物的反芻行為?算罷,處女膜搭建手術有價有市,當中原因不多談,只能說,女為悅己者容,而部份悅己者,脫下外衣,不過是憎惡反芻的獸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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