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飛鳥俠》的時候我們在談論甚麼

《飛鳥俠》是一部具有非常繁多炫目技巧的電影,由現實主演過蝙蝠俠的米高基頓來擔演前飛鳥俠的主角、仿一鏡過的拍攝穿插劇場的戲裡戲外、以爵士鼓為主調的配樂、對美式英雄電影和媒體評論以至觀眾的冷嘲熱諷,《飛鳥俠》無可否認是一部刻意製造很多話題、用上很多花招的電影。戲中主角自導自演的戲劇,改篇了雷蒙卡佛《當我們談論愛情時我們在談論甚麼》,在《飛鳥俠》的眾多話題和花招之中,我們作為觀眾看到的又有什麼呢?

米高基頓所演的Riggan,是一個漸漸過氣的演員,他想擺脫他最風光時候所演「飛鳥俠」的角色,因為他在街上碰到途人,人們只認得他是「飛鳥俠」;「飛鳥俠」是他的角色,也是他的心魔,時而在失意時落井下石取笑他將演戲生涯賭在一部文藝戲劇,是多麼愚蠢和徒勞,不如一同懷念我們當年風光的威風日子吧。Riggan抗拒「飛鳥俠」就是他孤注一擲去創作和投資劇場的動力,但那個動力並非是尋回演藝方向、對藝術的追求或者重建事業的成功,那個動力差不多全因他厭惡「飛鳥俠」這個身份,「飛鳥俠」扼殺著Riggan作為演員的存在感和成功感,《飛鳥俠》是一場跟舊日當紅角色的生死肉搏,而這搏擊的擂台就是那個舞台劇,要有現場的觀眾親眼看到不再是「飛鳥俠」的這個我。

在跟「飛鳥俠」搏鬥之中,Riggan全力投身於舞台劇,為了該舞台劇將他不喜歡的演員故意弄傷、將房子抵押來僱用Edward Norton演的Mike、以至用真槍把自己的鼻子射傷,這些通通都不是Riggan一種對舞台忘我的藝術追求,那只是Riggan為擺脫「飛鳥俠」所作的自然反應,而用真槍射向自己一幕則帶點《驅魔人》般無力的自我解脫味道。而Riggan高薪所僱用的Mike,正正就是極端地依賴自然反應來做戲的角色,Mike第一次排戲時就已要求不讀劇本用自然反應對戲,試演中又試過不滿以水代酒令他不能入戲發難,甚或要求女朋友在劇場上演時打真軍做愛,Mike病態地依賴自然反應來演戲,呼應著Riggan追求舞台劇的成功,其實只是和「飛鳥俠」搏鬥之間,Riggan所作的反應。

作反應,其實就是這部《飛鳥俠》的核心,或許也是導演透過《飛鳥俠》表達對這個年代的觀察。Riggan意外地鎖在劇場以外,在人群和鏡頭前裸奔,網上片段引起了哄動,引來大量點擊率,這是對一些噱頭宣傳手法的反諷,與此同時,網上世界的聯繫,讓某些個別人士的出位或者「騎呢」行為,人們便會出於自然反應地去關注、去拍攝、去觀看、去討論、去炒熱這些跟自己完全無關痛癢的事;那個劇場的結局,觀眾對於開槍一幕的讚嘆也是差不多的道理,而那個討厭Riggan的評論人雖然沉默靜稍稍離去,但最終她也為那戲劇寫下了正面的評價,我並不認為她被那一幕震懾了,而是那一幕成功地嘩眾取寵到她不能不讚好的地步。

Riggan和「飛鳥俠」之間,是一種身份和存在的搏鬥;而Riggan所創作的舞台劇,則是和觀眾及媒體評論之間的搏鬥,是要贏取觀眾、贏得好評,而並不單是要發揮得好演得出色,《飛鳥俠》展現出不同層面的搏鬥關係。而那個一鏡過的拍攝手法,本應這個手法能展全更完整、更具延續性的全貌,但《飛鳥俠》的鏡頭只拍攝到由劇場中心出發的裡裡外外,所有鏡頭都跟劇場無可避免地扯上關係,正正就是Riggan他投身戲劇的出發點,也無可避免地就是他想擺脫「飛鳥俠」這個過去,這個一鏡過的鏡頭反而呈現了一種他對戲劇或生命追求帶有局限性的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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