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朝門》：同義反覆「新」時代

延續自去年的新嘗試，今年香港獨立電影節2015的「票價自訂系列」電影單元假灣仔富德樓放映，為一月下旬的電影節正規放映打響頭炮。筆者於黃昏時份到達放映場地ACO艺鵠，放映亦隨即開始。

現實中的午朝門，亦即開封市中心龍亭區的正南門。歷史上，午朝門是明朝南京故宮的遺址之一，亦是過去朝代舉行大典大祭的地方。表面上，今天的午朝門，與中國其他假大空的旅遊區無異：偌大的空間成為「九帝迎賓」的表演舞台，飾演八朝皇帝的演員與忠臣烈士一唱一和，日復日扮演著早朝盛世。

《午朝門》所專注的，卻是太平盛世底下，開封人民的精神面貌。導演林偉欣（實為三位任職美術老師的導演姓名尾字的名稱）著墨於流連午朝門的蒼生、蟻民，藉此呈現一個怪力亂神的「公共」空間：靠低保過活、手持蛇杖、批判社會「五盲」份子的男子；繞著圈、吟唱著〈社會主義好〉、〈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等紅歌的大媽合唱團；穿著戲服的「皇帝」、無言的石獅子。三位導演鏡頭下的午朝門，是這麼一個喧嘩、變調、光怪陸離的民粹空間。

所謂民粹，毋寧是一種意義的掏空。片中充斥著一系列空泛的詞彙，在紅大媽同義反覆的吟唱中被抹煞掉︰世界、大同、和平、路線、鬥爭、時代、中國。在三位導演的剪接和建構下，意義的掏空，卻成為了對政權的反諷和批判。蛇杖男子口中的「五盲」（文盲、法盲、醫盲、色盲、流氓），簡潔地指向了當權者的腐敗、以及極權底下人民「狗咬狗」的狀態。

《午朝門》中段，一位紅歌大媽扯著嗓門，在鑼鼓的伴奏下宣唱著：「走向新時代／我們這些人／頂著風／頂著雨／開闢未來」；刺耳的歌聲，其實也是三位導演隱藏鏡頭下的叩問：究竟這些人所面向的，是怎麼樣的新時代；而我們，又能否獨善其身？

放映完畢，電影節選片人之一的張鐵樑指出，《午朝門》的敘述成分較弱，但亦因此能夠藉紀錄片體裁呈現一種斷裂的狀態。三位導演採取時令（「穀雨」、「大寒」、「小年」等）為午朝門的日常狀態作區分，亦是捕捉當地人民精神面貌的另類方法。三位導演採取流動的鏡頭，不羞與午朝門中人互動，甚至將鏡頭並置於紅歌大媽的嘴前，讓扭曲的唇、口沫和霞氣呈現振振有詞者的變調與虛妄。

片末，一個孤單的身影在午朝門外沿石墩上安坐；遠方，染紅的歌聲、車聲、呼吸聲。從冬至到小年，午朝門的一個年頭，就此隱沒在乍暖還寒的霧中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