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經典巨作《阿基拉》重映,八十年代的賽博朋克

原定年初於香港重映的經典科幻電影《阿基拉》,由於疫情原因被迫取消,這使許多興致勃勃的忠實影迷們大失所望。今年六月,重映有期,又令一眾影迷前仆後繼地去追看。到底,這部八十年代的科幻動漫電影為何直到如今仍受追捧以致再三重映呢?事實上,大友克洋在這部經典之作中,沿用了他最具代表性的蒸汽朋克風格,諷刺現代工業文明和追求科技力量。這使這部動畫深度因而更上一層。

《阿基拉》的故事設定為2019年。一場原因不明的爆炸摧毁了東京,觸發第三次世界大戰,人民從廢墟中重建出新東京。2019年,日本面對外憂內患,卻又即將舉辦奧運會。高中生暴走族鐵雄等人與小丑黨比賽飆車,鐵雄突然與一名不知名的小孩相撞,陷入昏迷。鐵雄無意中從小孩身上獲得了阿基拉力量,被軍方帶到神秘的實驗室改造身體。從昏迷中醒來的鐵雄對此一無所知,他離開醫院後卻一次又一次被身邊的人拯救,怒羞且無能的感受充斥內心,徹底喚醒了鐵雄體內的阿基拉力量。原來,阿基拉擁有超越物理限制的超能力,可利用意念摧毁世界的一切。這個位於社會低層的邊緣青年沉溺於力量的慾望之中,沒有意識到自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而「新東京」也注定要再次改寫……

八十年代尚未有CG技術,真人電影對於視覺化賽博朋克(cyberpunk)的技術有限,難以具體描繪出故事世界的真正面貌。《阿基拉》作為賽博朋克動畫電影的先驅,充分利用了動畫的優點,運用鮮明度極高、飽和感極強的色系,配上強烈色彩對比,例如紫藍建築物對比橙黃霓虹燈,營造出機械世界的華麗面貌。,再者,繪畫能透過技術,改變視覺上的消失點,打破物理環境限制。電影中不少環境鏡頭經常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並且兩者的光線對比明顯,強調出社會階層差距──華麗背後的陰暗面,現代發達科技社會的至底層。觀看此類題材時,視覺的衝擊和強烈迷幻的敲擊樂共同造就視覺和聽覺上的雙重享受,精神在獲得快感後跌入無盡的失落感,好比淋漓盡致的歡愛過後突然襲來的空虛。以上種種的美術設定為觀眾打造了一場視覺盛宴,讓《阿基拉》成為無法超越的經典。

電影裡敷島上校提出了一個直接表達電影主題的問題:「如果鐵雄擁有了阿基拉的能力,我們還能控制他嗎?」人類一直追求遠超自己的力量,但真的能繼續成為世界主宰嗎?《阿基拉》的故事劇情與視覺美術讓觀眾讚不絕口,但真正使它在電影界名留青史的,是其當時獨一無二的母題:科技與人性的相互關係。電影裡鐵雄初嘗力量的甜頭後,不斷追求無止境力量,卻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觀眾以鐵雄的視角觀看這部電影,見證他多次淒涼的狀況,自不然希望可憐的小人物「反英雄」能成功翻身,改變以往形象。所謂的「反英雄」並無傳統英雄具備的特質,但觀眾依然接受並期待着他/她成為英雄。賽博朋克作品的主角則通常是受反烏托邦社會排擠的貧窮邊緣人,世界由超級企業掌控並壟斷所有資源,社會低層只能垂死掙扎。觀眾多少會把自己投射於主角身上,並產生同理心,希望主角能改變現況──不論透過甚麼方式。《阿基拉》滿足了觀眾這種破壞心理,鐵雄成功享受到阿基拉力量帶來的快感。無論是主角還是觀眾,都存在支配權力的慾望,這人性的陰暗面透過電影這種虛構的幻想發洩出來。人類一方面渴求科技的強大力量,另一方面又恐懼力量背後的未知危險。就像先前蘇菲亞AI機器人曾發出言論要毀滅人類,引起全世界對AI機械人潛在危機的威脅論。2017年,世界棋手李世石被AlphaGo機器人擊敗,掀起了對於人類大腦是否將被機械取代的爭論。對此,《阿基拉》嘗試在道德倫理上自圓其說,設定鐵雄性格上的缺陷,鋪墊他最後的不幸命運。電影讓鐵雄為自己盲目追隨力量卻被自噬來贖罪的同時,也讓觀眾為沉溺於暴力快感之中,以道德不正確作自我救贖。

阿基拉(AKIRA)在日語中有光、明亮、光明的意思。而在影片最終,阿基拉的力量消滅了那個無辜被利用的少年,東京上空的烏雲也重見光明。阿基拉在影片中一直以神秘示人,直到影片中段才揭開他如此強大的力量。阿基拉看似幫助了廢墟旁那些圍觀的無辜人民,為人類清除了邪惡力量,但邪惡的源頭鐵雄原本卻也是眾多人裡的一個。消滅的是誰?阿基拉又代表了誰?邪惡本身也來源與人,而阿基拉在「拯救」人類同時,也使了整個城市毀滅。《阿基拉》中的角色在東京的霓虹燈下都處在一種迷失的狀態,他們在混沌中反抗找尋自己存在的意義。教徒們在高壓的軍隊管制下,也要在街上燃火,宣揚自己的教會組織;被政府放任不管的年輕人群體金田和鐵雄加入了暴走族,在公路上狂飆機車與各路幫派打鬥;K和同伴效力於反政府組織,卻不知最大的幕後者竟是位自私的政府高官。更有群眾乘勢呼喊阿基拉為至高無上的救世主,卻又錯將鐵雄錯當作神明阿基拉。

該片上映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大友克洋在影片中描繪了三十一年後的2019年末,可以說就是我們身處的當下。影片中未來的東京表面上先進繁華,五光十色,但卻像是個徒有其表的空殼,岌岌可危地維持著華麗奢靡的表象。國家管理層腐敗無能,軍閥強權專政,人民怨聲載道被迫起義遊行。反抗的人民和強硬的政府形成鮮明的對抗,切實地投影在當下的現實社會中。除此之外,近日《阿基拉》也被賦予預言未來的色彩,因為現實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被迫取消,一如影片所表示般。影片中,新東京被巨大的阿基拉能量毀滅,導致東京奧運會在倒數的147天時被迫定格。而當下疫情肆虐全球,不僅影響全球各國的運動員到訪東京,日本本國也飽受疫情困擾而處於內憂之中,東京奧運會取消的預言竟然成為真實。預言是作者對世人的警示,人類卻朝着可預見的方向義無反顧的前進,毫無敬畏之心地破壞自然規律,追求無止境的科技力量,並冠名謂之「科學研究開拓人類」。更荒謬的是,現在看來,可悲的現實世界充斥着寓言中的未來,如此我們再看這部八十年代的誠意之作,導演想要帶出的話也赤裸裸地亮於人前了。

 

參考資料:

殷俊、李越越、施安国。2019。大友克洋動畫作品中的「蒸汽朋克」情结。《工業工程設計》,第1期:89–92。

秦銘悦。2011。日本動畫電影中的「蒸汽朋克」幻想。《電影文學》,第5期:6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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