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電影類型「呢喃核」──「新異性戀」背後的彆扭,以及廢男

* 文章原刊於《卡卡女性主義》第一章〈卡卡女性主義入門〉,標題為編輯擬定。

* 譯者/陳瑄

本書的第四章將接續談以婚姻為焦點的浪漫喜劇(《新娘大作戰》〔Bride Wars〕、《伴娘我最大》〔Bridesmaids〕、《他其實沒那麼喜歡妳》〔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最近的豐收,並討論浪漫喜劇的陽剛反面:兄弟羅曼史(bromance)。不過,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電影類型,圍繞着新形式的中產異性戀崛起。當這些電影滿足於越是改變、越是不變的異性戀邏輯時,卡卡女性主義卻視改變為契機,此契機將帶來對親密關係的新解和性別化情慾的不同版本。此外,卡卡女性主義也期望對異性戀的不穩定性多加利用──在由能力極强的女人和完全無能的男人所組成的新世界中,異性戀越趨不穩定。這個被稱為「呢喃核」(mumblecore)的新電影類型試圖從新發展中發掘意義,抑制其野性潛能,於是着眼於多餘的陽剛氣質,並循環使用此無用的模式來建立英雄敘事。2010 的《重量級拖油瓶》(Cyrus)是最能代表「呢喃核」的主流電影,而屬於「呢喃核」的獨立電影也為數不少。然而,無論是主流「呢喃核」或獨立「呢喃核」,都以為自己所呈現的陽剛氣質很是另類;實際上,兩者不過是在歷史的垃圾堆中搶救過氣了的陽剛氣質。2009 年的《G 片初體驗》(Humpday)拍的是一對決定合演男同志色情電影的麻吉,二人的妻子和女朋友才是真正在賺錢養家的人。2006 年由托德.菲爾德(Todd Field)執導的《身為人母》(Little Children)是較早期、製作條件也較好的「呢喃核」。凱特.温斯蕾(Kate Winslet)和珍妮佛.康納莉(Jennifer Connelly)分別飾演才貌兼備的女子,嫁給一事無成的男人,這兩個男人讓妻子在外打拼,自己則在家緬懷青春或瀏覽色情網站。

賈德.阿帕托(Judd Apatow)的製作公司專門拍粗魯男與高貴女,這些電影使「呢喃核」這個新類型更趨完整,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好孕臨門》(Knocked Up)。在阿帕托的世界裡,事業有成、雄心壯志的美女都會被身材走樣的男人追到手。這些電影告訴我們,真愛叫美女看見魯蛇的魅力,真愛叫女强人看不見與其為伴的宅男毫不上進;只要你是男人,無論你有多廢,真愛都會讓你獲勝。若把性別對調過來,是難以構成浪漫的:沒有事業或沒有美貌的女魯蛇,休想轉角遇到白馬王子呢。這些電影把女人拍得像高中女生競逐大學學位,她們的履歷表被工作經歷、瑜伽班、碩博學位、高薪及各種技能填得滿滿的,那邋遢的準伴侶卻明知自己可能找不到工作,甚至在可見到未來都不會找到、衛生習慣差、不幽默、不上進,然而,異性戀的愛情就是異性戀的愛情,市場是向男人傾斜的,只要那男的尚有屌可用,或他根本陽萎,還是會有女人跟他上床!

且讓我們再多看一個例子,以便更精準地掌握「呢喃核」這個類型。《重量級拖油瓶》──或稱為「伊底帕斯的錯」(Oedipus Wrecks)──是一部拍得不怎樣的怪電影。瑪麗莎.托梅(Marisa Tomei)在片中愛上其貌不揚約翰.C.萊利(John C. Reilly),可是,她那二十多歲的兒子( 喬納.希爾〔Jonah Hill〕的演出很是詭異)卻對母親的性冒險提出伊底帕斯式的反對。這部浪漫喜劇既不幽默,也不浪漫,並且處處令人側目( 男女主角在男方向玫瑰叢小便時邂逅,而女方竟覺得這行為很可愛!),如此乏善可陳,觀眾們只好另闢新類型來解釋,也去解釋其他既老派、又不怎麼好笑、自我感覺良好、與媽媽上床的浪漫喜劇──這便是「呢喃核」。

這些電影錯失了我所指出的那些改變:當女人變聰明了,這些電影就讓男人來沾光;當女人不爽被沾光,這些電影就讓男人來警告她們勿當敗犬,社會痛恨未婚女子。這些電影要問的是:白種異性戀女人變得更能幹、更强勢、更高薪了,白種異性戀男人過去充當供應者和勞動者,在伴侶關係中是擁有知識的一方,因而獲益不淺,但在此情不再的當下,他們該如何是好?答案就在「呢喃核」:要是女人變得更能幹,男人便從高效率與高產量的義務中解脫;要是女人很會賺錢,也許男人就能放個長假;要是女人能把家務、孩子、採購、性生活通通顧好,也許男人就該遊手好閒,等待她發號司令。

「呢喃核」替這種寄生蟲般的新陽剛氣質找到了理由──我稱之為「鮟鱇陽性」(“angler” masculinity),靈感來自鮟鱇魚(anglerfish)。要是你不熟悉鮟鱇魚的話,且讓我來說明。雄性鮟鱇魚的體形比雌性鮟鱇魚小,若要存活,就必須依附在體形較大的雌性鮟鱇魚身上,纏住她,與她交配。之後,雌性鮟鱇魚便會產卵,生出小鮟鱇魚……至於她的伴侶呢?他繼續緊纏着她,她吃,他便跟着吃。因着杜普拉斯兄弟(Duplass brothers)的《重量級拖油瓶》、安德魯.布揚爾斯基(Andrew Bujalski)的《哈哈笑》和阿帕托的《好孕臨門》等「呢喃核」或「鮟鱇男」電影,「鮟鱇男」有了意義──是的,他可能是個魯蛇,他可能失業,人生意義、野心、魅力、討人喜歡的特質通通欠奉,這些都可能是真的,但「呢喃核」卻幻想美女們不會因此而看不起他們,不但不會看不起,更會因為這些缺點而向他們投懷送抱。要是現實裡沒有太多這種「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證據,「呢喃核」可真令人反感。事實上,《好孕臨門》於2007 年上映時,有關廢物男配事業女的報導便開始湧現。《舊金山週報》(SF Weekly)就刊登過一篇題為〈懶惰男與好勝女〉(Slacker Guys and Striver Girls)的文章,該文探討現實中野心勃勃的女子與懶洋洋的男子的錯配。[1] 該文總結說,「懶惰男」的末日到了,因為受訪的「好勝女」紛紛放棄了他們,改投事業男性的懷抱;不過,環顧四周,小報仍充斥着名人如珊卓.布拉克(Sandra Bullock)、珍妮佛.安妮斯頓(Jennifer Aniston)與背叛過她們的「懶惰男」約會的花邊新聞,「懶惰男」大概還能撐一個世代,才會與把任何會娶妳的男人當成結婚工具的異性戀模式一起被淘汰。

基本上,「呢喃核」暴露了藏於這裡所談的「新異性戀」背後的一大彆扭:異性戀運作不下去不能只怪男人。異性戀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女人的責任也不少。無論是嫌男人不忠的「慾望師奶」,還是才剛離婚便感嘆同齡的單身漢買少見少的失婚女子、因為金錢誘惑而迅速地跟大她一倍的男人發生關係的青春少艾,甚至是會為難其他女人並逼迫她們自我懲罰的「女王蜂」[2],又或者「偽裝」(masquerade,精神分析術語)無能好讓她們無能的伴侶自我感覺良好的女人……不管妳飾演的是哪種女人,女人和男人一樣要為異性戀愛情蒙上了憂鬱的氛圍負責。

這可不是為了反女性主義而辯稱女人才是問題所在或女人要「像樣」,這麼說是為了指出性別階序(gender hierarchies)始終存在的事實,至少在某程度上,是女人使其存在,並學會從中得益。卡卡女性主義提倡異性戀要被更仔細地檢視,我們不但將兩性之間持續的不平等歸咎於異性戀,更要從異性戀的崩潰中發掘親密關係的新模式。這種女性主義實際上是在想像,異性戀與正常的終結會創造出契機,既解放男人,也解放女人。

《卡卡女性主義》

 

二十一世紀性與性別的地圖

運用女神卡卡,創造新的女性主義

為何這麼多女人單身?為何這麼多男人抗拒婚姻?為何這麼多男同性戀者和女同性戀者養育嬰兒?

在《卡卡女性主義》中,傑克(朱迪斯).哈伯斯坦回答這些問題之餘,還嘗試說明,過去幾十年來哪些文化轉變改寫了性別和性相的政治。這新的圖景色彩繽紛,涵蓋了現象如懷孕男人、老來女同性戀者、海綿寶寶和酷兒家庭。這些活生生的現象與主導流行媒體的異性戀常規敘事如斯不同,我們該如何理解當中的差距呢?哈伯斯坦提出,我們可以擁抱混亂!哈伯斯坦既機智又尖銳,揭示了在繽紛的現象和常規之間,我們可以找到斷裂的空間,以新的形式去思考性、愛和婚姻。

女神卡卡就是這新時代的象徵。哈伯斯坦嫻熟地指出這位世界巨星的象徵意義。結果是甚麼呢?帶來撩人的宣言,帶來二十一世紀性與性別的地圖,帶來使性別和性相流動的女性主義。女神卡卡就是這場新的女性主義的代表人物。

《卡卡女性主義》既是手冊,亦是指南,也是性的說明書。這書認真地檢視異性戀之崩毀,並在廢墟中尋找路標,使我們可以以新的方式去做性、做性別、做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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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Mary Spicuzza, “Slacker Guys and Striver Girls,” SF Weekly, November 15, 2007.

[2] 譯注:原文為“mean girls”,借用自電影《辣妹過招》(Mean Girls),羅薩林.威斯曼(Rosalind Wiseman)所寫的自助書《女王蜂與跟屁蟲》(Queen Bees and Wannabes)是構成該片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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