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權司機》:韓國事過境遷的神話建構

1. 《逆權司機》對於韓國的觀眾來說可能是事過境遷,但對於香港觀眾如我來說,恐怕又是一次觸碰創傷的過程。

 

2. 《逆權司機》帶觀眾回到八十年代韓國的光州事件民主運動中。電影沒有多少交代光州事件,因為大概韓國觀眾不會對這事件陌生,這是韓國民主化過程中的重要事件。我們在電影看到的是,司機把德國記者帶入光州,拍攝到當時全斗煥政權不欲外界看見的武力鎮壓,然後又是司機,穿過難關把德國記者帶回當時還是漢城的首爾,記者順利出境,把影帶帶到境外,發表並讓世界看到全斗煥的暴行。

 

3. 作為情節劇,《逆權司機》的正邪世界簡單直接,正邪分明,最後邪不能勝正亦是瞭然。然而回到韓國歷史,的確,鎮壓影像被帶來全球人的眼目,然而光州的抗爭是否直接通往民主政制。對不起,電影終結於勝利的情緒,但歷史卻讓人等待。全斗煥繼續執政七年,期間禁止人民談論光州事件,直至繼任人盧泰愚上任,因眾多原因他需要推行民主選舉,然後韓國才產生八十年代第一任的民選總統。

 

4. 這是韓國現代進程的一站:市民和學生在街上抗爭,軍人不停的發放催淚彈,怎能不叫人想起三年前的香港?影片中的司機本不過想要安穩的過安靜日子,能賺取每日所需就夠的那種小市民,但無端的卻捲入暴力鎮壓中。由責斥學生無事揾事黎搞,到後來參與營救,都像是我們能在三年前的運動中所見證的。本以為事過境遷,但催淚彈出現,又再帶我們回到原初創傷場境,提醒我們事還未過境還未變,我們依然是,甚至是進一步的,活在威權統治底下。

 

5. 韓國在現代進程中已經跨過民主選權這一步,於是他們有足夠的距離回顧本該是創傷的光州事件。曾經是被禁止談論的爭抗,現在已被定性為韓國民主進程的重要一步,那樣傷痛可以癒合,仇恨才得以放下至復和。走過了民主的路,才能安然的回看過去民主的傷痕。

 

6. 以宋康昊為此片的主角,自然讓人想到三年前的《逆權大狀》。宋康昊扮演維權律師,取材自韓國前總統盧武鉉的故事,涉及的是釜林事件。自光州事件後,全斗煥搜捕所謂的「赤色份子」,於1981年拘禁釜山讀書聯合會22名成員。宋康昊所扮演的律師由冷眼旁觀到投身這場政治檢控之中。《逆權司機》的敘事格式與此片同出一轍,當然,《逆權大狀》的結局沒有《逆權司機》這麼有勝利感,官司是輸了,律師被迫走上街頭,坐在街上面對政權的壓迫,但是,身旁的人越來越增多,訊息不言而喻了:在民主時代回看極權時代,人民的力量就在抗爭中彰顯,社會也因此得以改變。

 

7. 韓國當下在「事過境遷」之中,透過電影為自身民主化進程繪出其神話式的源頭。現代的電影取代了古代的神話角色,替一個民族指出其起源和基礎。這也是為何近年韓國電影會拍攝這類電影,又為何這類電影在當下的韓國甚為賣座的原因:我們在現代進程中需要這種虛構的神話,電影就改編了歷史事件,創造出這個民族國家的神話起源。

 

8. 至於香港,我們還在「未境之路」中,觀看他國的神話建構,自然又會別有一番感受了:他們可以把「失敗」的抗爭拍成勝利的敘事,我們卻在別人的「勝利」中回到自身的創傷,在別人的輕鬆,照見自身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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