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桑《大象》】第三身的自己──看見「客廳的大象」

葛斯.范桑(Gus Van Sant)的《大象》(Elephant,2003)是為我打開了一通靈感之門的電影,除了對電影本身的欣賞,它讓我認識到Alan Clarke,80年代英國的電視/電影導演。范桑的桂冠之作取名自Clarke於1989年同名的短片。“Elephant”,抽自諺語“The elephant in our living room”,意指集體無視、否定潛藏的窒礙。這是一部言簡意賅的短片,借用當時警方的報告案件,以冷峻、客觀紀實的技法,單單描繪18宗真實的殺人事件,藉著幾乎反戲劇反人物的方法,反而建構了一種強大的戲劇壓迫感,使觀眾如我直視當下的社會壓抑。其與Ken Loach 與類近所謂「社會關懷」議題系電影不同,《大象》的實踐將電影藝術與社會現象結合,「以虛構質疑虛構」,取消了觀眾與對象的強烈分野,讓人有種不斷自問的意覺:「這是真實的嗎︖」「我好像理解這種失控︖」「為甚麼我沒有殺人︖」震撼之餘讓人自省。范桑的破格之作只可以說是一部千禧後的再版,將科羅拉多洲科倫拜校園槍擊案搬上大銀幕,告訴你,這只是美國恆常的一天。

《大象》是一個起點,後來各個發達社會也持續出現出人意表的暴力事件,讓社會紀實作品出現了一種新的關懷。米高.漢尼卡(Michael Haneke)的電影,村上春樹的《地下鐵事件》、唐.德里羅(Don Delillo)的《白噪音》、《Monster》的衍生小說《Another Monster》到新近出版,Bifo Berardi 的《Heroes》等等作品都是直接間接試圖處理那只「客廳的大象」──到底潛藏著甚麼問題?讓我再度反思這個話題亦皆因近年除卻歐美日本、「無差別殺人事件」也在港台頻繁發生。在日本引起極大爭議,剛翻成中文的《絕歌:日本神戶連續兒童殺傷事件》是一個極其恐怖的少年犯「前少年A」的自述書,讓人震驚的是,他居然是一個成長經歷平凡,受到父母愛戴的14歲小朋友,沒有了童年坎坷的經歷,我們要怎樣解釋犯罪行為︖「邊緣人」只是一種方便我們描述事件主角的用詞,我們活在這個世代,正常人要變成邊緣人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小步。

要理解社會,絕不能單單當它為一個對象,再正常、富足的人也有失常的因子,為得活著,無論是身體上或是心理上的,再離奇的事也是人之能及。懂得製造爭議的媒體/創作人不應只是站在中介人的身位,應該認識到自己就是事件中的對象。以第三身看自己和世界:因為多私密、多自閉的思想,在在平衡著「人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同樣,無論多客觀、外在的事件,亦不過是反映著「自己正過著怎樣的生活」。「隨機暴力與自毀」作為一種當代現象正是一種自己和世界失聯的極端表現。「隨機」的意思就是每個人都會有和世界失聯的時刻、成為罪犯的時刻、自毀、無望的時刻,重要的是,怎樣善用這種與他人的同理關係。作為Story-teller,心理上隨時作好成為「罪犯」、「精神病 人」、各類「邊緣人」的準備,才能最接近真相。

相比起Alan Clarke的年代,不容否認,現在的世界加倍凌亂。傳統媒體若墨守成規將難以獲得觀眾的代入與感應。美式娛樂連續劇的發佈模式;網絡媒體視像的隨機實感;傳統新聞式紀錄的嚴肅事實;虛構社會戲劇的張力與關懷,各處挪移,不難創造出新式的社會綜合媒介去描繪當代世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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