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臺灣國際女性影展】鏡像、縫紉機、紅夾竹桃──簡評《人生排練中》

「在孟加拉,我倍感孤單。作為屈指可數的女性導演,每個人都質問我:『你對電影有甚麼認識?上過電影學院嗎?』、『這劇本是你編寫的嗎?』」負笈美國的孟加拉裔導演魯碧雅.何珊(Rubaiyat Hossain)如是說。

──摘自導演訪問

在男性主導的電影圈,「女性導演」可謂一個揮不走的標籤。何珊於2011年執導首部作品《Meherjaan》,以女性視角探討孟加拉國獨立戰爭。大膽的情慾描寫及一幕強姦戲卻令影片被逼下畫。四年過去,何珊完成第二部劇情片《人生排練中》(Under Construction,2015)。影片曾參與西雅圖影展,並將於台灣國際女性影展《亞非新視界》單元上映。

《人生排練中》圍繞舞台劇演員若亞(Roya)的困頓與突破。過去十二年,若亞一直演繹泰戈爾經典劇目《紅夾竹桃》(Red Oleanders)女主角南丁妮(Nandini)。電影始於若亞的中年危機。來自丈夫的生育壓力、被後晉女演員取代、家傭莫娜(Moyna)的離去、打亂若亞原有的中產生活。面對紛亂的世界,若亞回歸舞台,將《紅夾竹桃》的場景搬到達卡基層車衣工廠,作出控訴。

鏡像與女影

電影英文名稱「Under Construction」指涉流變中的女性身分。《人生排練中》一方面呈現孟加拉首都達卡建構中的住宅高樓,以寫實鏡頭交代建築工人的日常。另一邊廂,電影反覆利用化妝鏡,折射女性形象的演繹過程。無論是若亞母親對破碎婚姻的反思、莫娜試戴嫁妝、抑或《紅夾竹桃》的排練,都不乏化妝鏡的襯托。臉譜與鏡像之間,見證都市化下「排練中」的女影。

這場「排練」背後,是人與體制、傳統與革新的角力。家傭莫娜因懷孕而離去,若亞新婚友人自稱「生育與泵奶機器」,述說女性在父權社會下的既定「戲軌」。《人生排練中》從生活入手,批判日常的暴力。戲中瀰漫父權的陰影:若亞守舊的母親、貧民窟中虐打妻子的鄰居、以及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的示威。唯導演選擇以平實鏡頭紀錄;起居室、舞台、夢境、與城市面貌相互交織,凝視若亞的情感流變。

重繹紅夾竹桃

躊躇於蛻變與守舊之間的若亞,直至留歐策展人Imtiaz的出現,才重新發現自己的聲音。電影交代若亞於四年前曾經編寫劇本,控訴普巴里煤礦計畫(Phulbari Coal Project)對生態及原居民生活的破壞。各方批評卻令若亞的劇本難產。若亞的創作障礙與何珊在孟加拉電影圈的孤獨感不謀而合。《人生排練中》以半自傳式劇情交代女主角的猶疑與執著,對照導演本人的徬徨與希望。

執導《紅夾竹桃》,成為若亞重新創作的動力。泰戈爾經典劇目《紅夾竹桃》著於1923/24年,講述女主角南丁妮如何以個人之力對抗土皇帝。土皇帝以殖民者的姿態勞役人民,視蟻民如機器。紅夾竹桃象徵高牆下的頑強生命力,亦是南丁妮以至若亞的寫照。

縫紉機與現代化

 家傭莫娜是若亞的一體兩面,但階級分別命定了她們迴異的遭遇。縱使若亞始終善待莫娜,多番慫恿莫娜讀書,改變命運,但莫娜最終選擇與收集垃圾的男子私定終生。莫娜後來遷進貧民窟,成為車衣女工。電影其中一幕,若亞探訪莫娜,饋贈嫁妝,卻被莫娜回絕:「這是現實,我永不可能成為你」。

莫娜的控訴,亦是孟加拉基層女工的控訴。《人生排練中》銳意批判社會現狀,以真實事件交代達卡現況。電影加插2013年薩瓦區大樓倒塌事故(Savar Building Collapse)的新聞片段,事故導致過千人死亡,其中不少是與莫娜相似的車衣女工。新聞紀錄緊接一場夢境:若亞在《紅夾竹桃》舞台遇見莫娜,而莫娜雙手被釘進縫紉機。

電影在《紅夾竹桃》上演前落幕。若亞如常在化妝鏡前排練。窗外,達卡女工魚貫上班,現代都市仍然建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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