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胤:挖故事的人

「台灣新電影」迄今三十多年,正如及後的〈台灣電影宣言〉提出,台灣新電影必須重新關注電影作為藝術形式和文化反省活動。如果文化持續更新,則在幾名知名導演之外,台灣新電影當下發展如何,有誰在嘗試承先啟後等,都是值得深究問題。為此,香港中文大學文化研究中心舉辦以台灣新電影為主題的學術研討會之餘,期間與影意志合作安排一場特別放映,播放趙德胤新作《挖玉石的人》,供與會者一睹台灣新電影的近作。已入籍臺灣的趙德胤,其移民身份及他關注「故鄉」緬甸的故事取材,使他既可被稱為台灣新電影的新一代導演,又似乎無法恰切地歸類。映後更設有討論會,導演趙德胤亦撥冗出席,與知名影評人曾慶宏、影志意藝術總監崔允信細訴創作經歷與心得。

田野研究式拍攝

曾慶宏介紹《挖玉石的人》時,提到電影裏呈現工人的日常生活,平靜中其實暗藏波瀾。全因緬甸軍政府在2012年底,與少數民族克欽獨立軍開戰,使得本來合法採礦的地區變成戰區,工人冒着生命危險從事非法採玉石工作。是故,整套電影都是採用一種「偷拍」的方式完成。趙德胤憶述進入克欽省之初,兩軍仍未開戰。那時候,他剃光頭,穿得破破爛爛,裝扮成工人模樣,更落手落腳採玉石。他說,「那種日子沒有一天感到舒服。」

日子很不舒服,但憑着進入田野跟拍攝對象接觸,趙德胤慢慢和當地人混熟,取得其同意後開始拍攝。拍攝時,不只由自己操刀,他還會把攝錄機交給相熟的工人,叫他們對着有人的地方就開機。用這種方式,前後「偷拍」了1000多小時的影片,呈現工人挖石、食飯、聊天、看電視、睡覺等日常瑣事,構圖、收音彷彿都不存在,成為他心目中代表工人的影片。

人人都能拍電影?

趙德胤卻沒有認為這種做法便等如用電影呈現了真實,電影始終是在高度控制下得出來的產物,最多只是拍攝的方式,較為真實而已。是故,電影中偶爾有些鏡頭,揭露電影正在拍攝的狀況,譬如工人不小心踢到攝錄機、向手持攝錄機者遞上飯餐等。「電影沒有真實」,他如是總括這些年拍攝電影的體會。在他眼中,劇情片和紀錄片一樣,都是嘗試貼近真實卻並非真實的東西,分別在於,紀錄片的真正導演是上天。

對照趙德胤採用數碼攝錄的手法,崔允信指香港的年輕人,往往受限於香港電影類型片的傳統,在拍電影門檻降低的情況下,只模仿拍類型片,甚至自覺已在拍攝成熟的電影。相反,趙德胤藉着數碼攝錄技術容許的「偷拍」手法,給予觀眾一種新經驗。崔允信指現在掌握拍攝技術愈來愈容易,但不等如人人都懂得拍電影,重要的是有自覺。所謂的「自覺」,是怎樣的一回事?

電影是一門科學

無論數碼抑或底片拍攝,趙德胤認為其本質都是講故事,追求美學。這不代表他無視拍攝技術的細節。「電影是科學」,他從兩個層面解釋這句話。首先,每次拍攝前,他會做大量資料搜集、訪問,仿如科學研究般,打好整個理論的根基。其次,是他相當在意數碼攝製的影片,是否具有足夠的質素在電影院放映。譬如,攝錄機要選用成像像素、色彩都合適的,鏡頭亦需要經過改造,甚至要研究用甚麼工具收音。他形容這些都是很枯燥的工作,「自覺的背後有功夫,創作不僅是靈光乍現」。

談到故事的取材,趙德胤稱他並非因為緬甸無人拍電影,才去想拍緬甸,搶佔某些位置云云,而是他愈是在台灣,愈體會到緬甸被壓抑的狀況。大概是聽到這一點,使崔允信總結整場討論會時,提出以下的弔詭:雖然不想看着香港的情況變壞,但也許在多限制、充滿壓抑的地方,藝術創作能愈見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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