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超級,並不英雄──《死侍︰不死現身》

先說說個人喜好/偏見︰從來不喜歡死侍這類漫畫角色。滿口囉嗦,說個不停,是很幽默風趣沒錯,但多聽就厭,正如電影宣傳語「寸寸貢,大支野」,其叛逆性格不無可愛之處,可以遠觀、可以欣賞,卻非我喜愛結交的一類人。死侍最出位的「異能」,其實不是與狼人同級的強大復原自癒能力,而是打破「第四道牆」的慣技。死侍非常自覺自己是個漫畫角色,不時直接向觀眾發話,但偶一為之無疑有趣,過度自覺難免會破壞敘事之流暢與緊緻,死侍雖然是個反傳統英雄式角色,骨子裡畢竟仍是個復仇英雄故事,如何適度打破、反轉第四道牆而不至煩厭,就很看創作者(無論是漫畫或電影)功夫。DC Comics 最有名的歹角小丑也是個經常打破第四道牆的角色,但幾次電影演繹,都相當克制,甚至選擇不呈現,那就聰明得多了。

撇除個人偏見,《死侍︰不死現身》仍然不算是好作品,在眾多改編 Marvel 漫畫的電影中,我認為只屬中等。當然這電影有先天的「限制」,由於它非常「粉絲導向」,而且大量粗口和暴力場面,注定收窄了可入場觀眾人數,是故製作成本不高(不到 6 千萬美金),同類單人英雄作品中,近年就只有《幽靈車神︰死神復仇》(Ghost Rider: Spirit of Vengeance,2012),製作費與之相若,而後者之爛,可是有目共睹。成本不高,不是拍爛電影的借口,但無可避免要用上大量電腦特效拍攝的超級英雄片,沒有大場面,總是缺了甚麼似的(當然有大場面也不代表好),再者死侍暫不在 Marvel 的電影世界大敘事計劃之中(因為改編版權在 Fox 之手),沒有宏大的故事背景,也不會有最知名的一系列漫畫主角出場,養大了胃口的觀眾自然也難感到滿足。純講個人喜好的話,論美國超級英雄漫畫,我比較喜歡是 Marvel 的變型俠醫和 DC 的蝙蝠俠,後者有獨特、完整的世界觀,前者有複雜的性格與大型的故事,而即使只看打鬥,看 “Hulk Smash”,以一人之力擊倒 Marvel 大半英雄(如 World War Hulk 故事),就比甚麼都過癮,這方面死侍自然不是我的首選至愛。

上述皆非真正敗筆。《死侍︰不死現身》的最大問題,是故事相當單薄,主要篇幅用於交代死侍之所以成為死侍的經過,剩下來「進行中」的復仇故事,感覺就像成了副線,而且無甚驚險,搞搞笑,最後草草大打一場就完了,動作並不刺激,拍得毫不過癮。聚焦於死侍的由來,其實是符合「現身」主題的,而電影寫他和 Vanessa 的關係(在漫畫原著中她其實也是變種人)也算是寫得成功,賴恩尼諾斯(Ryan Reynolds)和摩蓮娜(Morena Baccarin)生鬼誘人的演繹功不可沒,但影片最可取之處,也就僅止於此。故事不見出色,唯有在敘事手法上花心思,電影前半以多段插敘交代過去,就是編導企圖增加變化的策略。可是弄清楚時序,即會發現唯一在行進的其實只有一場公路追殺戲,而這段動作場面,乃是重拍年前公佈的試片,第一次看覺得還可以,再看就沒甚麼特別,即使略加新意(那段 title sequence 以電腦特技畫面的蒙太奇配上流行樂名曲,尚算悅目,也有一定笑位),但穿插著過去的故事,(這段動作場面)對照起來就顯得更加次要了。事實上,這部戲不少關鍵笑位和動作場面都早在幾條預告片中公開了,沒有驚喜,就自然令人感到沉悶。

電影想拍出死侍的「寸寸貢,大支野」,也想拍出其情深一片的一面(與及他害怕愛人無法接受其殘爛面孔和軀體的悲哀),但編導只能突出前者,後者就不太深刻了。前者確實是好玩的(電影公司的公關宣傳真箇一絕,絕對可另文評論),電影數以十計的自嘲和 in-jokes(包括賴恩尼諾斯自嘲過去演綠燈俠之失敗,以至用 opening credits 或對白拿製片與漫畫家開玩笑,甚至直接說影片成本不足,等等等等)當然也很好笑,熟悉「死侍」風格的應該看得開心,但後者由於與「復仇」結合去寫而且一同成為了次要支線,不夠動人之餘,也掩蓋了死侍的悲情本質(他是個不死人,頭顱被打爆了也可重生,漫畫中他可活到了 800 年之後仍在活躍,一生殺戮不停,見盡滄桑,相當無奈,而且他的癌細胞的成長速度與再生自癒能力同等,所以他永遠活在痛楚之中,更見慘情),一個複雜的角色只能拍出其頑皮一面,難免令人感到可惜。當然,期望編導能平衡兩者,也許是過於嚴苛,Marvel 與 Fox 拍超級英雄電影的態度一直是以「入屋」為主(上年的《神奇四俠》[Fantastic Four,2015]惜又慘敗),深度其次,如上所述,這次死侍的演繹和定位方式,足夠「歡樂」,相信影迷、漫畫迷應該是收貨的了,賴恩尼諾斯的電影事業也翻身有望吧。

不過,還得一提的是,《死侍︰不死現身》除了死侍以外,配角的選擇和表現未免太弱,鋼人在幾部電影中都被描寫為肌肉發達頭腦簡單思想死板的悶蛋角色,一正一反兩女角炮彈頭和沙塵天使同樣被簡化為空有型格、無甚對白的平面人,三個角色都只能說是略有趣味,能夠襯托出死侍之口舌便給,卻無法與死侍有好玩過癮的互動。至於最大奸角阿積士,艾德史克林固然演得不差,但「份量」似乎不夠,電影呈現出來的異能(優於一般人的速度與靈活性,與及毫無痛感可持續戰鬥的特長)也實在太弱,根本無法與死侍抗衡,甚至一直在捱打,如此強弱懸殊的「復仇」,又有甚麼好看呢?反之,本片好看的反而全屬「凡人」,死侍的賤嘴死黨(T. J. Miller 飾)和盲婆婆(Leslie Uggams 飾)都有和死侍打「口水戰」的能耐,也許在這故事中才是最強異能者了。

Marvel 喜歡用新導演,Fox 也學了此招,添米拿的導技只屬四平八穩的荷里活新紮導演水平,受制於劇本之不足,有此成績,雖然令人失望,已屬合格,整體而言是不如《蟻俠》(Ant-Man,2015),但後者有喜劇高手艾加韋特(Edgar Wright)的原劇本處理為底,自是技高一籌。《死侍︰不死現身》的票房肯定不會差,不少觀眾看死侍,似乎只是當動作喜劇看,不會考慮太多,何況還有 Wham! 的 “Careless Whisper”(1984)等懷舊元素,近年走這套路的影片,幾乎皆受歡迎,現在打好了粉絲層基礎,今後就看死侍續集到底能有多少真突破了。

補充資料︰

來自【The Avengers – 復仇者聯盟(香港粉絲團)】Facebook 專頁

《死侍:不死現身》在香港叫好叫座,上映幾日已打破多項票房記錄,加上成本不高,可謂成功刀仔鋸大樹,但其實《死》製作背後困難重重,除了多次胎死腹中及欠缺片商支持外,今次《死》的兩位幕後功臣──編劇 Rhett Reese 及 Paul Wernick 就在訪問中透露一個當初 FOX 答應開拍背後開出的苛刻條件:「電影公司要求我們在48小時內縮減7-8百萬的預算,否則便很大機會不會撥款開拍。我們和整隊製作團隊都在苦惱究竟要如何從110頁的劇本內刪走約9頁的內容去削減開支。」面對難題,兩位也無法不作出讓步,為劇本作了一次大改動。「我們修改了很多地方,珍娜嘉雲露(Gina Carano)飾演的天使塵Angel Dust 原本是三個不同的角色:Garrison Kane、Sluggo 及 Wire,現在整合成一個角色。動作場面也作了減少,我們刪除了一整段死侍及Ajax在公路上的電單車追逐戲,另外原本在片尾會有一段激烈槍戰,現在就改成了死侍忘記取槍,以削減開支。」雖然被迫作出修改,但兩位編劇對於他們的讓步終於促成《死》都感到鼓舞。「這是 FOX 最後的條件,答應後他們也履行了承諾。而且經刪減後的劇本也依然字字鏗鏘,雖然必須小心翼翼控制成本,但我們認為這些修改令電影的節奏更明快。」資料來源︰The Makers of Deadpool Had to Slash $7 Million From the Budget at the Last Minute(by Germain Lussier,2016-02-11)

* 原文刊於作者網誌,承蒙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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