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命中覺醒的《女權之聲》

如果有人問你是否是女權主義者,你會立刻回答「不是」嗎?如果有人問你是否支持女權運動,你會立刻回答「是」嗎?雖然大多數人理論上支持性別平等,但是在很多人心目中,「女權主義」未必是完全正面的標簽,有人可能認爲它意味著「仇視男性」和反主流。由英國電影協會(BFI)等機構投資一千四百萬美金、講述英國女性如何獲得選舉權的歷史電影《女權之聲》,11月12日在香港首映後三天已跨入本地票房前十名之列,目前排位仍在十名上下,全球票房則已經收回投資。卓韻芝稱之爲「作爲女孩必須知道的史實」,長毛、曾健超等人也讚好。在香港普選前景迷茫、中國女權五姊妹無端被捕的2015年,《女權之聲》對我們至少有雙重意義。

我們必須了解的歷史

女性投票權的爭取,在各國女性歷史上都曾佔據重要的位置,因此所有關於爭取投票權的故事,本身就具有世界性。影片的中心人物是嘉莉慕萊根扮演的洗衣女工慕德,其角色設置以千百個低層女工為基礎,其命運則綜合了不少人的遭遇:她出生在洗衣廠,未見過父親,4歲失去母親,7歲開始兼職,12歲開始全職工作,20歲升任洗衣厰組長,影片開始時,24歲的她已有丈夫和七歲的兒子,不過工資和兒子都屬於丈夫。選擇這個年輕女工作爲主角,讓對於當時社會狀況不了解的觀眾,有機會從她的生活和視點,目睹女性面對的剝削與不受尊重,了解「潘琦黨」成員破壞行動的原因,親見被政府官員欺騙之後,警察如何用暴力驅散聚集的婦女。慕德一旦開始嚮往與男性平等的生活,就在第一次參加行動後被捕,並立刻被丈夫逐出家門,後來丈夫甚至把兒子送人。無家可歸時,同伴幫她度過難關,也讓她看到爭取女權的戰綫不分階級。後來有官員誘惑她做臥底,但她謹記潘琦「寧做叛逆、不做奴隸」的目標,沒有出賣同伴,也沒有背離初衷。

影片中兩位配角卻是歷史上真有其人。一位是英國女性投票權運動領導人艾美琳潘琦(1858-1928)。潘琦從小通過父母了解社會運動,婚後組織女性社會政治聯盟,得到比她年長24歲的律師丈夫的支持,成為選舉權運動領袖。由於各種和平請願、提案一概被無視,她號召組織成員使用集會、破壞通信系統、獄中絕食等手段,逼迫政府接受女性的訴求。另一位是潘琦的信徒愛米麗戴維森(1872-1913),她入獄多達九次,並因為絕食而被強行灌食49次。在1913年英國年度賽馬會上,她走到國王喬治五世的馬前,試圖把寫著「女性參選」的絲巾系在馬上,但被奔跑中的馬撞踏身亡。各國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女性社會政治聯盟組織了她的葬禮,數百成員參加,還有數千倫敦市民圍觀。此後不久一戰爆發,潘琦決定暫停行動而支持英國參戰,英國女性因此有機會通過積極的渠道,展示了她們的能力,並終於在一戰結束的1918年,獲得了部分(三十歲以上)投票權;真正做到和男性一樣21歲就獲權投票,則又過了十年才實現。

銀幕背後的女性陣營

發行《女權之聲》的驕陽電影公司,以「金像影后列陣、打出一片新天地」為廣告詞,但忽略了影片主創也是一個強大的女性陣營:女導演莎拉加隆、女編劇艾碧摩根、女監製艾莉森歐文和菲沃德,都是有著驕人成績的女性電影人。沃德監製過《簡愛》(2011),歐文監製過《伊麗莎白》(1998)。導演加隆是英國印刷大亨、前倫敦副市長的女兒,從拍攝紀錄片入行,首次執導劇情長片《石板巷》(Brick Lane, 2007)就獲得英國電影學會和英國獨立電影獎分別頒發的最佳導演獎。編劇摩根大學畢業後,在餐飲業工作時曾為戴卓爾夫人服務過;二十年後她寫了傳記片《鐵娘子》的劇本。她改編作品中,還有一出獲得眾多獎項的《此時此刻》(The Hours, 2002),把生活在1923年的英國女作家伍爾芙、生活在1951年的洛杉磯的主婦蘿拉.布朗,以及2001年生活在紐約的女同性戀編輯的故事,把三個不同的時空之中、三位女性的命運的巧合和關照完美地編織在一起。

兩位監製2011年就已約定編劇和導演準備合作《女權之聲》,但到2014年2月才落實資金、開始拍攝。影片除了由史翠普客串潘琦、慕萊根扮演慕德,還有海倫娜寶咸卡達扮演一位激進的、獲得藥劑師丈夫支持的行動家。卡達在扮演這個虛構人物時,以曾經為女性社會政治聯盟培訓保鏢的女武師伊迪斯嘉魯德(1872-1971)為原型。卡達的曾祖父阿斯奎斯時任英國首相,反對給予婦女投票權;因此卡達的參與可謂有心為之。英國電影協會能夠出資,把這部影片的主創權交給女性導演、監製和編劇,英國國會甚至首次借出內景場地供其拍攝,這本身就讓世界其他地方的女性電影人羨慕!

性別歧視與女性主義

時至今日,不願公開支持女權的男性,只能說距離真正擁有「民主意識」還有相當的路程;而所有女性都有責任了解我們曾祖母、祖母輩的女性,當年如何用意志與犧牲,為我們爭取到今天女性所享受的一切人權與公民權。《女權之聲》影片結尾,有一個長長的各國女性獲得投票權的時間綫,我們從中看到新西蘭是1893年,俄羅斯是1918年,而歐美大部分國家也在一戰結束後不久,做到男女投票平權;在1949年下面,赫然寫著中國和印度。印度女性至今仍舊生活在強姦、暴力的威脅之中;而中國的「男女平等」當年似乎毛澤東主席一句話、新中國幾條法律就解決了的問題,到了今天似乎危機四伏。性別平等和民主一樣,意識一旦覺醒,就再無回頭的可能。我們都應該學習慕德,爲了不受奴役的生活,爲了下一代的幸福,做出自己的努力。

在《女權之聲》中,史翠普扮演的潘琦只有一場戲,卻是全片的重頭戲之一,就是在婦女集會上演講,據説史翠普模仿潘琦演技可以亂真。扮演了女權先驅,她自然會被問到是否是「女性主義者」,但她自稱是「人性主義者」,令不少女權主義者感到失望。我們還記得早前今年春天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當最佳女配角派翠西亞艾奎特用發表獲獎感言的機會,抨擊好萊塢薪酬方面嚴重的性別歧視時,史翠普立刻起立叫好。九月時她還親自動員國會成員支持平權增補條款,後來又出資鼓勵四十歲以上的女性寫出自己的第一個劇本。這一切行動之後,她對於女性主義這個稱謂的保留,值得我們深思。

看完《女權之聲》,完全認同舒琪說這部電影「有骨氣、有正氣」,也認同發行公司的廣告詞「從認命中覺醒,做自己的主宰」。想到去年此時,香港街頭的身影,相信他們都能從這部沉著、冷靜的電影中獲得啓發和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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