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權之聲》 ──寧做反抗者,也不做奴隸

2002年,有部非常精彩的電影《此時此刻》(The Hours)上映,大概是題材較偏鋒在香港沒很大迴響,三個不同時代的女性交錯地互相影響著大家,當中由梅麗史翠普飾演的女同志編輯說了一句︰「這是我們要做的,這是人們應做的,大家互相扶持地活著。」(That is what we do. That is what people do. They stay alive for each other.)十三年後,《此時此刻》的才女編劇Abi Morgan再下一城,寫成《女權之聲》(Suffragette)的電影劇本,今次再借梅麗史翠普把口,對女性平權運動發聲:「寧做反抗者,也不做奴隸。」(I’d rather be a rebel than a slave.)

由英國電影協會(BFI)有份投資的電影《女權之聲》,英文片名名副其實,意指「一群爭取婦女在政治參與上享有更多權利的婦女」。這段發生於二十世紀初的英國女權運動,對日後女性平權運動影響深遠。

商業電影說女性抗爭故事的,鳳毛麟角,更少見的是,導演Sarah Gavron用冷靜理性手法去處理女性之間扶持撐到底,一群女性自己命運自己救,甚至有前線分子為吸引媒體報道使社會關注而自我犧牲,不算煽情,這群女士絕對比男性表現得更理性,「不空談要行動」,這句鏗鏘有聲的說話,在當時陰霾的倫敦蒼穹下遍地開花,這群女性走上街頭,為的是爭取應有的投票權,卻屢遭黑警強權打壓且收監,竊鉤者誅,法治還是人治?男女同工不同酬,事隔一世紀這情況不啻沒改善,當今在很多強國窮國比比皆是,甚至美國電影業也出現這種男女不同待遇的狀況。

「我們不是想當犯法者,我們要當立法者」

這群婦女目標是什麼?觀眾期待的又是什麼?女性為增取與男性看齊的權利,究竟何罪之有?為改變不公平的法律而站出來,女性平權的傳奇領袖愛美莉潘琦Emmeline Pankhurst (梅麗史翠普演)鼓勵那群運動的前線分子:「We Don’t Want to be Lawbreakers, We Want to be Lawmakers.」潘琦成立了婦女社會政治聯盟(The Women’s Social and Political Union, WSPU),目的為揭露英國社會植根於制度裏的性別歧視。她動員聯盟的成員發起街頭運動,這群婦女大多來自英國藍領階層,開始時傾向和平訴求,卻未能得到相對的重視,繼而轉為激進的抗爭,她們不惜犧牲工作、家庭,甚至是自身的性命,力抗男權與歧視的環境,只為爭取應有的投票權利和改善工作待遇。

《女權》鏡頭下的女性,那種男性對女性所幻想和預設的表現不時出現,知名電影學者蘿拉莫薇(Laura Mulvey)論述的「視覺偷悅」(visual pleasure)一直以女性為主體,並說明電影好多時以男性角度出發,凝視女性(male gaze),電影中她們勞勞役役,從少女到為人母親,她們的身分角色都不由自己主宰,被男權配置與操控,甚至是決策司法制度的全是男性,Carey Mulligan飾演的後女權分子Maud Watts臨時拉夫替工廠女同事在法庭上發言,儘管道出工廠刻薄不公的管理模式,坐在庭上審議的清一式是男性,加上都是有社會地位階級的人,無論她說得多有道理,也遭那班人推翻。她只能夠在惡劣體制之中,繼續過著不人道生活。你活得多麼艱苦,政府是知道的,哪又如何?

那條倫敦大街上也許還有女性抗爭到底,如果她們都只剩下了名字,也就沒有人會知道:一個號稱盛世的時代,實則只是以權力摧殘女性的尊嚴。

在這場抗爭運動中,逾千名女性被拘捕,更有些鋃鐺入獄,短則數天再被捕者可囚達兩年,在獄中她們繼續抗爭,採取當時蘇聯極端手法例如絕食,絕食到幾乎喪命。可是,電影沒有呈現那個被捕至入獄的整個司法過程,猶如被捕的女士沒有通過審訊的過程便坐牢。有一幕是幾個核心成員在政府空置的建築物外放炸藥,警方蒐證失敗,於是,硬要以「非法集會」之理由入罪,弔詭地聯想到刻下香港警察乃至司法的不透明度,法律究竟保障了誰?抑或,應再徹底地問,「究竟誰能享有法治的保障?報了警警方會受理嗎?會公正地調查嗎?」荒謬的事實給觀眾當頭棒喝。

暴力在這部片之於觀眾不再是這麼好下嚥、好消費、好娛樂的對象,因為觀眾的觀視地位被電影巧妙的揭露了,也就是說我們觀者並不如自己所想的處在這麼安全的位置。

影片班底全女班

《女權之聲》另一獨特之處,編導演整個班底均有女性擔綱,英國新晉女導演Sarah Gavron執導,劇本出自《The Hours》、《Shame》的才女編劇Abi Morgan,她亦參與不少舞台編劇,一眾演技精湛的英國女演員參演,Carey Mulliga剛強沉著的演出,Helena Bonham Carter飾演醫生Edith Ellyn也甚深刻,她鼓勵普通婦女爭取平權,還有甚是搶鏡的戰友Anne-Marie Duff、演繹女性平權傳奇領袖潘琦的梅麗史翠普,選角跟電影主題頗呼應,戲裏戲外,三位女主角均是三代獨當一面的獨立女性和演技之人。

事實上,編劇Abi Morgan和兩演員早結戲緣,Carey Mulligan在《Shame》化身為悲劇的一角,還記得她當駐場歌手在酒吧,好慢好慢吟唱《New York, New York》?那一幕看得我顫抖,也是她在電影的角色深化到更到位的層次。在演技中蛻變,她絕對是近年英國頗炫目之星,幾年前《Education》演少女愛上年長有婦之夫、《Shame》都演得很耀眼。在《Suffragette》,不再孩子臉的她,換上堅強成熟的母親角色,這三部電影,明顯看到她蛻變,不同階段的電影,演繹著女性的不同命運,都是要自主命運。

大抵是電影追求的不止是女性在社會上的禁制與束縛,要解放女主內又兼外的桎梏,要擺脫女人無才便是德的迂腐,爭取獨立,邊看邊想起,跟電影故事同期的英國女性作家代表人物吳爾芙(Virginia Woolf),事有湊巧,Abi Morgan當年改編同名小說《此時此刻》,梅麗史翠普飾演的角色Clarissa Vaughan 是徹頭徹尾的獨立女性,也同樣受到吳爾芙(Virginia Woolf)的作品《戴維洛夫人》(Mrs. Dalloway)所影響,電影中她變成現代版戴維洛夫人。梅麗史翠普和吳爾芙代表著兩個時代獨立女性的象徵,在文本與歷史之中交匯。

理性與感性,大部分時候,理性都是勝利者,生於亂世有種醒覺意識,回想起梅麗史翠普向著女群眾中說:「寧做反抗者,也不做奴隸。」(I’d rather be a rebel than a slave.)這句話落在百年後,亂世香港裏頭,擲地有聲。

* 文章小標題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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