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間由誰來說一代光陰──評《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紀錄片

倘若愛電影,並留意華語電影的話,台灣電影絕對不能不看,而且無論你喜歡與否,都很難否定台灣新電影獨樹一幟的特色。紀錄片《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由導演謝慶鈴與製片王耿瑜飛往各地,由台北到清邁、巴黎、東京、香港、北京、荷蘭的鹿特丹,以至於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訪問不同電影評論家、導演、製片、學者、藝術家而成。如果本身對台灣新電影所知甚少,此紀錄片會是挺不錯的簡介。片中有不同人士對台灣新電影的親身感受,甚至如何與自身成長或生活連上關係,也有很多珍貴的電影片段,不會沉悶。

可是,若要從紀錄片中看出導演的論點或立場,或是一種紀錄片論述的結構,似乎難以尋索得到,也是網上不少人看後對此片的批評地方。紀錄片就像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人,或是獨自一人,或是找個伴後,娓娓道出自己對台灣新電影的理解。而在片中能看得較為明顯的鋪排,可能就是地域的分野了。紀錄片一開始,首先是在台灣舞壇舉足輕重,早年也有投身文壇的雲門創辦人林懷民,由他作啟首,帶出由侯孝賢、楊德昌領軍的台灣新電影浪漫與當時70年代後的社會氣氛;及後,評論者的距離一下子拉遠至法國、阿根廷、美國等地域,再慢慢拉近,由日本至香港、北京,最後由侯導親身講述自己對電影的理解。

台灣新電影入西方評論眼

評論者的地域距離,在此片中,呈現了對台灣新電影的截然不同的敘述方式與觀點。暫可簡略分為西方與東亞的分別,而在東亞的評論中,日本、香港與北京的觀點也有可堪討論的地方。

地域的不同影響了觀影經驗的不同,不少西方的評論者對台灣新電影的評論,較多是科學、技術性的評論。他們從整個電影體系(當然這個體系也是以西方電影發展為本的)中去論述台灣新電影的精神是否「符合」現代電影。

無獨有偶,80年代中台灣人自身的身分認同的建立也是要西方體系來認同。一來西方國家與台灣斷交對台灣人身分自主的打擊,二來台灣新電影最為人所認識與肯定的,是侯孝賢的《悲情城市》,他憑此成為台灣電影第一位導演獲得威尼斯影展金獅獎。西方論者論到台灣新電影時,他們所能侃侃而談的,大抵是他們如何發現它,並把它引到西方世界的眼中。

台灣新電影被納入「大中華」

不少論述中,香港和台灣會被歸到「大中華」(Greater China)之名下。在影片中,兩位法國論者討論台灣新電影時,很自然地把台灣新電影放置在「中國」的框架中討論。他們不期意比較台灣新電影與中國第五代的電影,即便其中一位論者認為那時台灣新電影與中國第五代相比較,更能題出與西方電影類近的現代電影精神,但冷不防另一位這樣說:但你也會說它是中國化(Chinois)的。

把地方文化藝術收納到「大中華」的大論述中,會忽略地方最為珍貴的特色。一如台灣因為經歷過政治上的白色恐怖,人們看《悲情城市》才能看出緣何悲哀,緣何身不由己。而台灣因有現代化下鄉人的不適應,香港觀眾即使不聽聲音也不會錯認《兒子的大玩偶》是香港電影;再者,即使台灣與中國內地電影同樣重視「鄉土情懷」,彼此也能看出對方的不同來。

可能因為地域相近,日本、中國與香港的論者,也多從自身生活出發,比較自身電影與台灣新電影的同與不同。可惜的是,意見雖紛陳,但卻止於此,沒有深入討論。例如日本導演是枝裕和重看台灣新電影,既發現台灣因殖民而來的日本文化而感到親切,也為戰爭留下罪惡感到罪疚。兩者本是互涉而互為影響,可籨而鉤尋更多饒有意思的觀點,但影片因停留於此,沒有進深討論。

還有,那份星光熠熠的受訪名單……

影片末後以蔡明亮與侯孝賢作結。前者淡淡然表示電影是藝術,需要經過時間的淬鍊,價值才出來。事過境遷,侯導則說他甚麼形式都試過,最後內容才是最重要。兩者都對電影價值的期許,也是展望電影未來的發展。或許正是紀錄片導演的寄語吧,所以紀錄片的開首與結尾部分,分別以台北捷運軌道與《南國.再見南國》鐵路畫面作呼應。這程109分鐘的光影之旅,展示了台灣新電影那一代的光陰。

一代之電影,何止一地之電影工作事。只是,當《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最後作結時,片名中的「台灣新電影」依然有點像聽途人說經過之感,仍然飄渺;而隨著片後的鳴謝字幕升起,反叫人更想知道,一系列星光熠熠的受訪名單中,藏著甚麼其他不一樣的看法。

而我最後又不禁幻想,如果有香港的版本,又會是甚麼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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